094
“师祖, 青石道长不愿一起,您真的要独自前往吗?”
“怎么?怕老衲被妖怪吃了啊?”弘泽禅师笑呵呵问。
“对。”年轻和尚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。
弘泽禅师叹了一口气:“但凡白马国还要在中原做生意,就不会对老衲下手的。白马教虽在商人中小有名气, 但感悟寺传承过千年, 我佛普照一切生灵, 他若真与佛为战,那是自寻死路。走吧。”
话虽这么说,弘泽禅师还是谨慎的。他没从关外直奔白马国, 而是绕了个圈子, 前往望南关,想找个知名的商队, 跟商队一起前往白马城。
可他到望南关的时候,从感悟寺突然传来了紧急的消息,让他原地不动了。
——中原武林出大事了。
当弘泽禅师和青石道人在折腾铜矿的时候,却突然传出了个消息, 羊齿岭的矿, 还是金矿而非铜矿。现在佛道两家把持着矿坑, 却长时间不动手, 就是要等着羊齿岭金矿的消息弱了,他们才好动手挖掘。即使飞絮楼广传天下,长舟郡刘家私藏的就是铜锭, 可他们越是澄清,民间传闻就越笃定了, 羊齿岭是金矿。
在不久前, 有大批江湖人士,“拜访”了感悟寺与清源宗。无他,分一杯羹罢了。
两家确实很冤枉, 以他们的高度,真是金矿反而不会碰。太惹眼了,反而会污了神佛的名声,引来世俗的贪婪与嫉妒。
但传闻愈演愈烈,所有人都在传说,长舟郡的刘家堆满两间房的是金砖,羊齿岭的事露天就可以捡拾的金矿,甚至江湖两尊也撕破脸皮指金为铜。
多少人做梦都是佛爷神仙一车一车地朝家里拉金砖,这谁睡得着?
这两家如今乃是中原武林仅剩的两尊,历来便该是多吃多占的,可这次是不是太多了?
各门各派或是与佛道有渊源,或是没那个胆子招惹,但私下里总会有亲近的人念叨几句心中的不甘。念叨得多了,一旦有个挑头的,人心便活起来了。
这件事也好解决,让集结起来的江湖人派人到羊齿岭看一看,是铜还是金,大家就知道了。
后来武林盟的谢勠力也赶到了,在他的调停下,将感悟寺与清源宗的代表,以及所有对金矿有想法的江湖同道都聚集到了一块儿,大家一块儿商量着,组织了一支队伍。
这时候众人都有些相信是铜了,可是,这支队伍派出去没几天,突遭袭击,三十五人仅跳崖落水的两人侥幸存活。可救下来后,其中一人也伤重不治。唯一存活的,强撑着说了一句话,便昏迷不醒了。
他说:“杀手……香烛味……”
他身上的伤,也符合感悟寺金刚掌的手法。
大和尚见状叫冤:“若是我感悟寺派人袭击使者,岂不是不打自招?何必呢?”
“不会羊齿岭确实是金矿吧?拖延一日,你们也可多挖一日金子。”
“可如此一来,败露之日,岂不是罪过更大?”
大和尚说得没错,道长也在一旁附和,毕竟这事儿他们两家是一起的。
可这件事若不是他们两家干的,其他人却更没有道理做。毕竟,江湖数得上头脸的势力都在这儿了。况且,这派出去的三十五人的队伍,可都是好手,其中许多都是各家下一代的领头人,一下全都没了。即便就真不是两家干的,于情于理,也得是感悟寺和清源宗给交代。
飞絮楼接下了劫杀一事的委托,追查凶手。
带领飞絮楼的,恰是秀水剑谢毅。他一到此地,便有些怪异又熟悉的危机感,可这也不过是他的感觉罢了,不该拿出来说的。
他们在这边查案,碍于两尊与武林盟的威名,其余武林人士也只能暂时安顿下来,等消息。城里的客栈住得满满的,不过真正的大人物,分别住在独臂佛孔象(感悟寺俗家弟子),与当地道观青牛观中。
“楼主!楼主!不、不好了!孔、孔家与青牛观,都、都被灭了门!”
“什么?!我爹呢?!”
“盟主与了结大师、长空道长昨天夜里都接受了县令邀请,住在了县令家中……”
谢毅呆住了,谢勠力与两家的当家人都安然无恙,自然是好事儿,但是,偏偏他们是受了朝廷的邀请,都没留在该在的地方。而且,都在一个城里……怎么可能孔家与青牛观被灭,一点动静都没有?
“楼主!你快进城吧!”
“不对!封城没有?!”与当时寻找丢失铜矿一般,如今各处住满人手的情况下,大批人手失踪,总会有蛛丝马迹。
“楼主放心,封了,我们是用吊篮放下来的。”
头疼的谢毅稍稍有了点安慰,他想了想,还是把飞絮楼的下属召集起来,要带着他们一块儿进城。结果正召集着,城里谢勠力身边的一位护卫赶来了,又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——县令死了。
这位县令与清源宗颇有渊源,算起来还可称呼长空道长一声师兄,否则昨夜三家也不会接受他的邀请。
他也有武艺在身,可就是悄无声息被人一掌震断心脉,死在家里。
谢毅顿时有种重回八年前,天下大乱,自己束手无策之感。
而且,这次乱的,要比上一次更可怕,因为这一次的漩涡,正是以泰山北斗为起点的。
弘泽禅师得到消息,也忍不住抽了口凉气——即使封城,谢毅带领飞絮楼众人,也没能在城里发现失踪之人的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。至于那被杀的三十五人,到信发出时,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。
这就是有人要挑起感悟清源两尊与江湖同道的矛盾。
“这、这到底是谁做下的杀孽?”年轻和尚惊呼。
“阿弥陀佛,果然,贪为三毒之首。”弘泽禅师双手合十口宣佛号。
年轻和尚仿佛得了提醒:“师叔祖,您的意思是……白马教?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,“只要如此宣告,便可一致寻这魔教的麻烦了!”
贪的源头——被误以为是金矿的铜矿,如今看来,确实是铜矿引动了各家的行动。
“唉,哪有那么容易?白马国去不得了,回家吧。”
不止白马国去不得了,铜矿都管不了了,毕竟是老家着火了。
弘泽禅师赶回感悟寺的路上,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。
几十家的掌门之死,引发江湖震动,各门各派自然拉帮结伙找两尊要说法。
独臂佛孔象,在失踪了近两个月后,突然出现在了一群赶往感悟寺的江湖人面前,只留下了一句:“众人皆被老夫所杀!”便当场自戕了。
事后查看遗体,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的外伤,也没有中毒的迹象,确实是死于自戕。也有人提议他是被蛊虫控制,或是被威胁,毕竟孔家其余老小现在还不见踪影呢。
怎么看,孔象也只是一个倒霉鬼替罪羊。
“这事儿不该是佛道两家干的,黄金是好,但这么干,妥妥激起众怒,人家家大业大,何必呢?”
“那也不一定,若是金矿真就是这么好呢?”
“可之前已经说好了让人去查了,再半路杀人……哪怕等这些人走远点再杀呢?几乎在家门口就把人都给宰了,此地无银三百两吗?”
“你怎么知道佛道就一条心?或他们各自门派里的人,都一条心?一家子人关起门来还吵吵闹闹呢,更何况这么大的门派?说不定就是门派里分赃不均搞出来的事情。”
“自然不是两家干的,这分明就是其中一家干的!看吧,到最后必定屎盆子都朝另一家脑袋上扣,这一家千夫所指,另一家自然干干净净地抽身而出,嘿嘿,还能独占金矿!”
“你们这些说法,听得人冷飕飕的。”
“我怎么听说,这事儿是白马教干的?”
“说是白马教干的,还不如说是朝廷干的呢。白马教虽然是邪教,但都在关外猫着快十年了。之前刚回来时,几个穷酸书生都敢指着大祭司骂。后来也没听说那些书生有个好歹的。”
“县令都死了,听说皇帝老儿大怒呢。”
“就是个县令,皇帝老儿刚知道他姓甚名谁吧?”
“哎!你们说,那到底是金矿,还是铜矿啊?”
“是铜矿吧?”
“我觉得是金矿。”
“你们还记得几年前就有传言,说是关外有金矿,地上就能捡吗?就是当时没几个人信……”
“还别说,我大舅家的村里,有个穷汉听到这个信就朝关外去了,到现在也没个消息,也不知道是死在半路上了,还是怎么样?”
“我们村倒是有几个后生跟着白马镖局的镖队走了,我看着怪瘆人的,那白马教就是邪教,说的天花乱坠,干的都是拐子的事儿。”
“他们镖队里的还总能见着女子呢。不穿裙子穿裤子,那大腿,那屁股……”
“杀起来了!杀起来了!”有人从外头一路嚷嚷着跑进了茶棚。
“跟感悟寺杀起来了?还是跟清源宗杀起来了?!”众闲人立刻都站了起来。
“都不是,咱们镇子前头的老龙寨让人给杀了!寨子门口,插着一杆白马旗!”
其他几人忍不住看向刚才那个谈论女镖师身材的家伙,那人脸色吓得发青,转身就跑,却让条凳给绊住了,但爬起来后也不敢多言,捂着脸闷不吭声跑没影了。
别的不说,关于这死人又失踪的事情,江湖闲人都能看出来的蹊跷,各个宗门豪族,自然也明白,可局面没有好转,反而进一步恶化。
唯一的活口终于醒过来了,但提供的线索也与之前相差不大——歹人武功极高,他们那日清晨出城,不过走了两个时辰的路,那群人便陡然冲出,他的同伴也都是成名的高手却无一合之敌,他在与另一人拼死突围,但也被逼上了山崖,最终跳崖求生。
那些人皆黑衣蒙面,身上有香烛的味道,因局势凶险,他根本来不及数人数。只能确定其中多数人用拳脚,少数人用剑。他们施展出来的,也没什么独门的招数,都是江湖上常见的武艺。
换言之,都是佛道两家传出来的基本功,属于路边都能买个十本八本的。
飞絮楼在原地查探,只查到了一些被掩埋的染血泥土,在一些树木上发现了剑痕,但除此之外,依旧是既查不出歹人的武功路数,也找不到尸体。
事情是在拢阳城内,以及城郊发生的,可多数江湖门派都是直奔感悟寺与清源宗。以至于在当地查找真相的飞絮楼众人,最后也只能在谢毅的带领下,直奔清源宗所在的天淮郡顾城。谢勠力则在神光郡怀德城外坐佛山上的感悟寺。
“良思,你在想什么呢?”天淮郡顾城的酒楼里,飞絮楼的一群青年人正在吃喝。
“我在想,咱们在拢阳城里,有个地方没找过。”说话的少年人名叫潘良思,正是原剧情的主角。
“什么地方?”
“坟地!这不正是藏尸首最容易的地方?”
其他人彼此看看,方才问他的青年一边吃着菜一边有些含糊不清道:“你说得倒也对,可那都是多少天前的事情了,你我现在都到了天淮郡了。即便咱们还在拢阳,当地能埋尸首的坟地也多得是了。除了乱葬岗,还有各家大族的祖坟。那行人出城几个时辰便遭袭,城里显然有他们的暗子,说不准就埋谁家坟里去了,你怎么找?挨家挖坟?”
另外一人道:“况且,这事也只是你的猜测。要我说,不需要藏在什么蹊跷的地方,拢阳附近多山多林,把这些人找个山洞一塞,把洞口一封,短时间内很难发现。”
众人一时间便又议论起来,潘良思叹气,喝了一口酒,将视线探向窗外。
当时查案的时间太短了,他们根本没来得及细搜当地,就给召回了拢阳城内,查孔家与青牛观的事。但这两地的案子做得十分干净利落,死者全都是一掌震断心脉或一剑割喉,孔家男女老少与青牛观大小道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。
失踪者的多数人,事先并不知情。都没准备过行李,明面上的贵重之物,尤其是女子的首饰,半点没带。
但说这两家的当家人是不是也不知情,不能确定。因为没人能确定,他们没在别处藏下财物。没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,但他们到底是失去意识被带走,还是自愿走的,也无法确定。
孔象后来虽然出现,可他死得太迅速了,只留下一句话,就死了,只是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。
这也正是幕后者想要得到的——乱。
想要江湖乱的,朝廷、白马教,甚至……武林盟,又或者某个不为人知的势力?
感悟寺与清源宗为武林泰山北斗,有他们在,武林才有稳定,若两尊动荡,则武林动荡。
人心真是可怕之物,总有人为了一己之私,引来风雨混乱。
他一定会拼尽全力,阻止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惨剧,再次发生。
谢毅也在叹气,比起当年,他成熟了许多,眉心多了一道深深的沟壑。一边叹气,一边按着自己阵阵抽痛的额角。这数月间的变故,又为他增添了疲惫。
他从来到顾城,便辗转于各宗门之间,意图为他们调解。
“楼主?”敲门声响起。
“良思?进来吧。”飞絮楼收拢的孩子,都与名门大派没什么牵扯,甚至有的还有仇怨,这些孩子里,潘良思是谢毅最看好的一个,根骨极佳,悟性又强,心性又好。谢毅倒想收他为正式弟子了。
“楼主,属下想回拢阳,只有在拢阳查出真相,才能让武林重归安定。”
“……”谢毅挑眉。
真相是什么?
是朝廷和白马教联手,要整治感悟寺和清源宗——谢毅也是知情人之一,甚至他还需要配合。以防白马教动手的人没把事情做干净,留下痕迹。
除此之外,还要在恰当的时机,挑明此事为白马教所为。
怎么能让白马教填补感悟寺消失后的空位呢?自然该是他们武林盟,该是他们谢家趁势而起!
这是他爹谢勠力想要达到的目的。这才让谢毅越发觉得疲惫。
想多了,他们武林盟能建起来,最初其实是靠背山神丐苏老爷子的支持,再加上先帝与佛道斗法的结果,只是时过境迁,后来人都以为是他爹谢勠力单枪匹马闯下的江山了。
如今的皇帝,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。
白马教那两位,十年之内白手起家,可与皇帝对弈。
他们武林盟,他们谢家有什么?
“良思,你所要的真相,是凶手的身份?”
“……自是凶手的身份。”潘良思一怔,满脸疑惑,不解谢毅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以为,查到了凶手的身份,一切便能结束了吗?这么说吧,这个案子的凶手,其实是明摆着的。不是朝廷,便是白马教。只有这两家,有这份能力。至于感悟寺与清源宗,虽有自导自演之嫌,但看如今的局势就知道,他家不会这么蠢。”
“那为何……”
“为何?你忘了咱们飞絮楼的许多案子吗?查出了真凶又如何?有几个能受到该有的惩罚的?最后不过是推出来几个‘真凶’,说是告慰死者之灵,死者真地下有灵,大概要被气得再死一次。”
潘良思低头,他们查出来的真凶,多有在当地德高望重且位高权重者。结果多是要“大局为重”的,最后拽出来的,只是地位差上许多的从犯。就这个,还是个好结局。如长舟郡刘家那样,真相查出来了,可一个凶手都抓不了的事,也是有的。
“你以为,这件事的真相,佛道两家、外头闹腾着要个真相的各家,都不知道吗?可他们更知道,查出来了才是麻烦。凶手是朝廷,你要造反?凶手是白马教,难道要各门各派组织起大队人马,远赴西域讨贼?江湖人要脸,真查出来了却报不了仇,才是丢了大脸。”
“……”潘良思初时还梗着脖子,后来便渐渐弱势了下来、“可、可是……”
“身在局中,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傻,他们坏,他们不顾道义,不顾亲情?掌门死了,还有下一代继承人也跟着完蛋的,几十家一下子都乱了。你觉得活人面对的最大问题是报仇?不,是活下来。这时候又不能真把仇怨都放下,否则名声就要坏掉了,自然是继续揪着两尊质问,更能统一人心,也更能转移视线。飞絮楼此时若真找出了真相,反而是让他们去送死。”
潘良思虽有几分天真,但终究是见识过这世道混乱的,这情况让他觉得胸口堵了一口气,可他还真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。
“良思,不要添乱了。”
谢毅最后的这句劝慰太扎心了,潘良思终归是没忍住反驳出声:“为何是添乱?”
“如今武林盟不算是入局,我们再派了人手,旁人看到的不是真相,而是武林盟的站位。是站朝廷、白马教、感悟寺,还是清源宗?原本只是对峙,一旦被认为是武林盟做出选择,那江湖很可能真的要乱起来。还有些更复杂的事情,只是我实在乏了,今日实在是没有力气给你说了。”
潘良思抿着嘴唇:“楼主,属下告退。”
他是不服气的,可不是对谢毅,是对这个世道。一条条人命被碾压而过,却连个公道都讨不了的狗屁世道。
他其实想问,若真查出来了是白马教,那集合江湖同道一块儿讨伐,难道不好吗?!灭了魔教,江湖岂不从此太平了?
潘良思走了,谢毅却没有去休息,他打开了下属传来的新情报。
白马教开始动了,和十年前一样,黑.道先遭殃。被白马镖局立杆子的两郡,绿林的山寨连续被挑了六家,几乎都是斩尽杀绝。黑.道震动,也不知他们是要组织人手绞杀白马镖局,还是彻底退出两郡。
白道注意力都在这次金矿之难上,镖局……即使是白马教建的镖局,又连挑山寨,在意的人也不多,因为这实在是太过寻常的买卖了。
“为什么会选择建立镖局呢?真的只是为了赚钱吗?但挑了山寨,却又如何赚钱?”
他也知道潘良思眼睛里燃烧的愤怒代表着什么,但果然是少年意气。他们可是江湖人,不是朝廷,集合全江湖的力量讨伐魔教?谢毅曾经也幻想过,结果他和许多同道被打断了两条腿。
事后回想,夭族能力诡异固然确实是失败的原因之一,但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们就没齐过心。除了最初的神拳刘家,年轻人、外地的、独行客,这些缺乏经验的人一直被推到了前头。后头他躺床上动不了的时候,发现由朝廷与武林盟资助的银粮,有好几笔都去向不明,但也不敢说……因为在他发现的第二天,早晨起来就从脖子上摸到了一把血,可能是鸡的。
那只是几个郡的江湖人,若真的纠集全江湖,即便都是白道,这结果也会极其“好看”。
谢毅摇头苦笑,白道真白?可能白马教的白还更白一些。
谢毅摇晃了一下,他是真的累了,如今也确实撑不住了,终于去睡下了。
回头来说白马镖局,在占地盘之前,他们已经开始向周边送货,也算和附近的黑白两道都混了个脸熟——黑白两道都不待见的那种脸熟。毕竟黑.道的收不到保护费,白道的……也收不到保护费。
可白马镖局却是正经地开始占他们的便宜(市场),镖局开过来之前,地已经买了,开了商栈。初时百姓听从本地豪族的规劝,不去买东西,可是,他们的东西是真好,真便宜。
主要为棉线、布匹、毛毡、皮革制品,以及农具。目前阶段,白马教不卖吃食,以防发生意外。
他们的线与布是真的便宜,比别家都厚实,看宽幅是足足的一匹(根据织机的不同,布料的宽幅也不同,黑心的商家甚至会特意织窄布),价格却比其他家的布料都便宜些。且这些最便宜的布料虽都是纯色的,染色却都很鲜亮,没有深浅不一的情况。
穿衣吃饭,这两样可是同等要紧的事情。在如今铜钱短缺的情况下,线在寻常百姓间,其实是当钱一样流通的。妇人去买杂货,常常不揣着钱,却挎着一篮子棉线去。线都如此珍贵,何况布,织机可都是传了几代人的贵重物件。即便有了织机,也不是家家都分得出一个人去织布的,织布是一件极其耗费人力的事情。
全家只有一件衣服的虽是少数,但各郡在夜里耕地的人家可不少——怕磨损衣裳,因此脱了耕地,白日里怕让人看见,只能夜里在田垄边上点一把篝火耕地。
厚实便宜的布,只要不是困难得吃不下饭的人家,都心动。
不敢明着买,那就悄悄去买,悄悄的人多了,大家也就都明着去了。
先期的互动,已经让人们熟悉了白马教,镖局直接进驻,也就没太大的波澜了。有找上门来送货的,便接了买卖,没有买卖,他们却也不急。然后,外边绿林的山寨就给灭了,再然后,白马镖局竟然又进了大量的人手,开始修桥铺路了。
“这些人是善人还是疯子?”
“管他呢,反正是咱们得利。”
得利的是大小商人,但白马镖局的同行就不乐意了——先灭绿林,再平道路,这是镖局该干的事吗?但白马镖局的“大善人”却不是好惹的,明的暗的,当地镖局都不是他们的对手。有些人用了缺德的手段,去找那些修路民夫的麻烦,然后被揍了个亲妈都认不出来。
“怎么他们的民夫都会武功?!”
“……那帮人不是民夫,是丐帮!”
至少民夫里带头的,最能打的一批,是丐帮。
出了关就几乎消失,甚至在某些地区的传言中,已经让敖昱喂了虫子的丐帮,出现在了修路民夫的队伍中。
路建得差不多了,马车来了。
三匹马拉着的四轮大马车,在街上跑过可谓是风驰电掣,车队一辆接一辆,来的时候车上堆满了更多更丰富的货物。之前那些修路的民夫,全都换了衣裳,或成了货栈的伙计,或成了镖局的护卫,还有少部分骑着马开始巡路。无论是盗匪还是路上有坑,他们都会快速解决。
货栈卖货的同时,也收货,甚至连平民百姓自己腌制的咸鸭蛋都收,只要保证质量,没有臭蛋。
人们眼睁睁看着大货车装满了货,冲出了城。
怪不得人家之前要修路,这样的车,若是过去的路,还真禁不住。
更多的商人主动敲响了白马镖局的门,即便路上安全了,可他们商队的速度,还真没白马镖局快。因为他们没这么多马,更没这么大的马车,很多商队用还是牛车,甚至有的商队还是人力以民夫拉车。
“白马镖局这是彻底要砸大家的饭碗啊!”
“……这能怎么办?你有法子?”
明的,暗的,甚至偷的,骗的,脏的,臭的,各种手段他们都用过了。但白马镖局里一群丐帮,还有过去的黑.道大佬坐镇,镖局的手段,都是他们玩剩下的。
假装客人意图诬告他们偷盗客人货物,派出去的骗子第二天就给戳瞎了眼睛割了舌头,扔到了衙门门口。偷偷让人兜了大粪,趁着夜色想泼对方大门,这群泼粪的就一身是粪地挂自家大门口了。
还有让寡妇带着孩子跑白马镖局大门口哭的,谁想到里边出来了个汉子,把嚎啕的寡妇从地上抱起来就亲,还大叫:“娘子!想死我了!”一群特意被聚集起来的看热闹的闲人,顿时都轰然叫好。
更扯的是,这寡妇后来还真的带着三个女儿嫁给这个汉子了,明媒正娶八抬大轿,现在夫妻和美……
呸!不要脸!狗男女!
“其实……我有个法子。”
“什么法子?”
“白马镖局,最近在招人。要不然,咱们也去吧?”
众人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