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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去问他们为何这样?知不知道这样会使绿地流失?他们跪在地上哀求, 但我看得见,他们的眼睛里,除了恐惧, 更多的是怨恨。为什么呢?因为我们关押了他们的国王和贵族吗?”
“不, 因为他们一直这么做, 并且从中得利,若非你的出现,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坏处。因为他们只是凡人啊。”敖昱摸着小月亮的头, “你得知道, 即使放纵他们所有人都去砍树,去挖野菜, 去尽情地用水。他们至多也只是在最初的一刻,有一点点感激。多数人的本质和动物无异,想吃想穿,想吃穿无忧, 想更好更富贵的吃穿无忧。
他们是不会去想未来如何, 旁人如何的。但这也不能怪他们, 为自己与自己的家人打算, 已经让他们筋疲力尽了。你可以想想动物,它们去到了一个没有天敌的世外桃源,会做的就是不断吃喝与繁殖, 直到这片桃园的资源消耗殆尽,它们自己也因为失去资源而不断死亡。但你觉得, 动物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吗?很多人类虽是会说话能穿衣, 可他们的脑袋和动物其实没什么区别。”
“……”
敖昱将陷入沉思的小月亮搂过来,抱进了怀里。
“人是有上下之分的,高贵者强大睿智勇毅果敢有远见, 低劣者自大愚昧。但人又是很有趣的,因为其中一些人,是会变的。在各种情况的影响下,低劣者会变高贵,高贵者却也可能做出低劣的行为。当然,也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变的……若那些人让你不舒服了,我们也可换个法子统治这里。”
所谓换法子——除部分有身份者,如商人、大夫、工匠与部分读书人,其他人全部降为奴隶。就像商人们不会离开丝绸之路,这条道路上的国家居民,除非遇见大的变动,否则也很难离开,毕竟他们无处可去。逃亡,一样是成为别国的奴隶。
奴隶们会被统一管理,小月亮当然就不会见到让他碍眼的事情了。
“没关系。”小月亮不知道敖昱在想什么,他将下巴搁在敖昱的肩膀上,左右动了动,“其实我只是有一点点不明白,但阿昱为我解释清楚了,还是按照现在的方法统治吧。这样挺好的。”
“这样吗?”敖昱双手将小月亮搂得更紧。
“嗯……”小月亮闭上了眼睛,只觉得安稳又惬意,他在敖昱的肩膀上抓了两下,“阿昱,为什么低劣者只是‘自大和愚昧’,贪婪狡猾懦弱卑鄙,难道不是低劣者。”
“人假如不贪婪,那是走不到这一步的。我爱贪婪。”敖昱道,“我现在便贪婪着你的美。可我……没办法与你‘下一步’,所以我又是狡猾的。狡猾到无法给你完整的爱,却不放你离开。我也是懦弱的,随时准备着见势不对就带着你逃跑,无视一切旁人的生命。至于卑鄙,我的心中月,你觉得我难道不卑鄙吗?
这些词儿对我来说并不恶毒,相反,只要掌握着一个度,它们就是好词。唯有自大愚昧,是我想不出有什么用的。”
“有用啊,让你利用。阿昱,你也是我最爱的高贵者。”
“哈哈哈哈!”敖昱亲亲小月亮的额头,一把将他举了起来转圈圈!
小月亮的衣裳和乌黑的发在旋转中翻飞,如晚霞中层叠的海浪,又如盛放得正艳的花朵。
半年后,塔库勒湖东岸,现在这里已经建立了层层递进的晒盐池,因为昼夜温差的关系,塔库勒湖“昼晒盐晚捞碱”——与北方盐湖夏晒盐冬捞碱的原理相同。
苹果醋:我就不说“卧槽”了,我说“6666666”!黑鱼大佬我举着荧光棒给你打CALL!
西域与草原这大片区域都缺盐,除了中原输入地少量食盐,本地只产苦涩的石盐,纯碱更是昂贵的食物佐料,塔库勒盐湖周围堆积起来的白花花的盐与碱,在商人们看来,就是白花花的银子。
最高兴的是狼部,他们每年花大价钱买盐,可都没有自家产的盐好。
盐湖当然解决了部分人口的工作,为敖昱和小月亮未来的发展提供了最初的资金支持——在这个年代,这个地区,盐和碱甚至无需变现,是可以直接当成“钱”来花的。
西域来的部分商人,甚至非常乐意用高品级的塔库勒盐来当回程的货物。看来目前的世界,缺盐是个大范围的事情。
敖昱还偷偷与望南关的守军做了几笔交易,守军一方面也确实缺盐。另外一方面,朝廷今年还缺饷了,他们只能倒卖私盐补贴军需。
苹果醋都忍不住跑去当面问了问天道:我家宿主,真的不能当皇帝?
天道:不能。他最多当个武林霸主。
苹果醋:那你之前还想让他统一草原,甚至西征呢。
天道:中原、塞外、西域、西方。
苹果醋:哎?哎哎哎!不同地区宿主能拥有不同的身份啊?为什么宿主在其他地界的身份选择这么灵活呢?其他民族就没自己的气运之子吗?
天道:目前这个大版本,中原地区是绝对的气运之子。
苹果醋:……你也别这么说,其他地界的文明也是很灿烂的。
天道:呵呵。虽然我们都没有脸,但我依然把你的假笑“看”得很清楚。
不过,敖昱关于盐湖的另外一个改造计划失败了——水蒸气凝水获得干净饮用水。他在湖边建起来的“排房”,确实获得了一部分冷却水,但水量远低于预期,而且因为水汽与盐分的侵蚀,排房内木制叶片的损耗率远高于预期。他试着换成了大叶子,结果为增加人工干涉的排房里,成了昆虫之家。
不使用蛊虫的手段,就要增加驱虫的药物,或点熏香。这成本大了,而且水也喝不得了。使用蛊虫手段,这种东西只能用到敖昱的离开或死亡,成为一种夸耀他个人力量的工具,为未来的传说故事添砖加瓦,没有必要。最后只能宣告失败。
大黑鱼也有失策的时候,苹果醋本来以为自己会嘲笑他一番,却根本提不起来那种心思,因为大黑鱼的态度,根本不像是一个败者。
他很平静,并坦然。他寻找了失败的原因,发现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后,干脆果决地拆掉了排房,很快给拆下来的破碎木头找到了别的用途。他完全没考虑先期投入的沉没成本,没有硬着头皮继续改进,他就这样承认了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。
失败只会让我变得更强——苹果醋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句面子话,可是现在,他看见真的了。
虫子在树林里安了家,敖昱严格控制了它们的数量。他给瓜子下达减少繁殖的命令,在山楂生了宝蓝和海蓝后,就把山楂也扔给了小月亮,豹蛛因就算蜕变颜色也太难看,被敖昱下了个禁止繁殖的命令,扔到了蜘蛛群里。
其余二代虫虫虽然也有繁殖,但在缺少敖昱“加持”的情况下,超过五成的三代虫虫生下来就有各种残疾,活不久,其余虫虫也并非就强于同类昆虫,反而大部分处于劣势,且因为它们已经不被认可为蛊虫,所以蝙蝠和其余种类的一二代虫,是会吃它们的。虫虫并未泛滥。
但是,敖昱让大蝗(蝗虫大王)和翩翩(紫蝴蝶)产了卵,大蝗的卵深深埋在地下,一旦出世就是可怕的蝗灾,但它们需要被敖昱唤醒,若不唤醒,十五年左右,这些卵就会死去。
这件事只有小月亮和苹果醋知道【宿主,这是你的最后手段吗?】
【当然不是,这是战略手段。】
【……】他是真准备用的,不是有备无患的。但苹果醋是真的成熟了一些,他虽然吓得变成了赛博冰块,还是没再多说话。
翩翩的孩子们已经结了蛹,然后一多半都给敖昱烫死了……因为它们的茧是美丽的天然紫色,掺杂着山楂的蜘蛛丝,会成为紫霞色的丝线,要给小月亮做衣服。剩下的紫色蝴蝶,敖昱用了心,要试试让它们保持性状,继续繁殖下去。
小月亮研究的范围越变越广——粮食、瓜、棉花、葡萄,他希望研究出耐旱,或耐盐碱的可以在本地耕种的作物。
塔库勒的绿洲成功外扩了,抗住了这一年的数场沙尘暴。
大祭祀与圣子,证明了他们比塔库勒王族更强大。
狼部的部分士卒带着盐巴、上好的棉布、金银首饰等等,回到了等待着自己的家人身边。他们折损极少,获利颇丰,且从此白马、迩嘉、塔库勒三城成为了他们可以自由前往的贸易区,那是“我们自己的城!”,没能被选入此次征战的士卒无不扼腕,南部草原几乎处处都是赞颂大祭司与圣子的歌谣。
又过一年,小月亮成功培育出了一种厚皮蜜瓜。
人头大的瓜,皮有一寸厚,但它的保存时间极长,且不怕磕碰,试验用的瓜,最长的一个保存了六个月,第二年的春天打开时,皮干瘪掉了,但瓜瓤还是好的。而且这瓜可以种在盐碱地里,用盐碱水浇灌。若是在好地上种,它不耗费地力,反而还增地力。
苹果醋【神瓜……】这玩意儿还是固氮植物!它保持了豆科植物的特性。
小月亮在第三年开春时,完全免费地放出了瓜苗。这瓜若说缺点,就是结果少,且最大也只是人头大。即便是肥地,一根藤上最多长四个瓜,然后就只见藤蔓疯长了。若分支早了,藤蔓却可能不结瓜或只结一两个拳头大小的。
若还要再找缺点,就是甜度不如本地瓜,可也只是不如西域本地甜如蜜的甜瓜,放眼到如今的各地,这瓜还是十分能打的。
老百姓不去耙发菜了,毕竟发现了便不让种瓜了,全都小心地照看着自家的瓜苗。毕竟费心费力耙出来一口袋发菜,确实不如两颗瓜的价钱。蜜瓜花开的时候,蜂子和紫蝴蝶翩翩飞舞,采蜜传粉。到了收获的时候,蜜瓜果然卖出了好价钱。
阻挠水果售卖的最大原因,就是运输。厚皮蜜瓜,解决了运输问题。更不用说这玩意儿还好储存,别说中原,便是西域的富裕人家,都得像是疯子一样买瓜。若能囤积起来,更是要赚疯魔。不过谁都知道,这也就是两三年的赚头,因为圣子说了瓜子也能种出瓜来。
“要不了几年,这就是……救命瓜了。”啃着这个“金瓜”的,是个老乞丐,他吃得狂放,吐瓜子时,却小心得紧。
“啊?祖师爷,为何这么说?”上供的是丐帮净衣帮的小徒孙,此时一听愕然至极。
“这瓜不挑地,不挑水,寒暑都耐得住,随便扔下几颗种子便能长出瓜来。还存得住。”老乞丐打了个饱嗝。
“祖、祖师爷,您怎么连瓜皮都吃啊?”
“挺好吃,很抗饱啊。”丐帮现任帮主,背山神丐苏无名眯着眼笑了起来。
他们出关的第四个年头,刚开春,皇帝便崩了。这一年的前半年,各地的混乱加剧——要从朝廷那儿把利益抢夺回来,但这场乱也是最后的辉煌了,下半年各地的混乱逐渐停歇,新帝坐稳了朝堂,各地也尘埃落定。
路边的酒棚里,四个江湖人聚在一块儿聊闲天。
“哎!你们听说过逍遥京没有?”
“什么逍遥京,不是白马城吗?不就是蛮子的地方?”
“确实是出了关了,但不能说是蛮子的地方,听说是咱们中原的商人过去建的。一片花花世界,城里的人都是穿金戴银的,喝的都是美酒,吃的都是肉食。”
“我怎么听说是当年逃出关外的夭族建的?”
“这怎么说的?”
“说是夭族逃到关外后,建了个白马教,那逍遥京就是白马城,全城都是白马教的教徒。如今传的什么逍遥京的消息,其实就是诓骗了武林人出关去给他们宰杀的。”
“这么可怕?!”
“对对对!我也听说了,他们建逍遥京的花销,就是当年灭门几十家劫掠的财物。”
“不是说夭族不灭门吗?”
“你还信这个?夭族!邪魔外道!这白马教就是魔教,必定是拿童男童女献祭的。”
“这两人武功如此高强,灭门过百家还能安然退出关外,就是他们连带着劫掠众门派的秘籍,集百家之长,创出了一套魔功!”
听着隔壁桌一惊一乍的惊呼,周围食客有的匆匆放下银钱便跑了,也有人凑过去一起跟他们嚼起这夭族与白马教的舌根,只有坐下歇脚的那支商队,默默喝茶吃饭。商队里那带头的,可不正是当年的吴大老板?只是黑了也瘦了,看起来甚至还更年轻了些。
一会儿的功夫,众人口中的夭族已经从灭了几十家的门,变成过百家了。还有这个因果关系,夭族若一开始武功不高,那他们是如何灭门过百家的啊?若是劫掠百家后创的魔功,那前边靠什么灭门的?这才四年多,怎么夭族能以蛊害人的事,这群江湖人就都忘了?
不过吴大老爷虽然心痒痒,却坚持忍住了不问,不能让嘴给身子惹祸。
如今还是赚钱重要,可别在不必要的地方引了旁人注意。万一给当成夭族同党,那更是大大的不好了,虽然他确实是……
白马城
“哗啦啦!”这是金银饰物碰撞时发出的杂乱又有些悦耳的响声。
绑着松散发辫,穿着异域长袍,正靠在软枕堆里小憩的敖昱,闻声睁开了眼。
小月亮怀里抱着个蜜瓜,沿着长廊一路跑进了屋里,光着脚的。
这也是敖昱在这儿建得到处都是长廊的原因,地上铺着厚实的羊皮,更下头铺着铜管,热的时候走凉水,冷的时候走热水,小月亮实现了快乐的光脚自由——即使如此,他还经常偷偷光着脚跑到花园子里。
敖昱问他,他便天真地眨眨眼,答曰:“我忘了。”
对着那张脸,敖昱能怎么办?
他只能边埋怨,边给他穿鞋:“如今毒物皆在我控制之下,你自然无妨,以后我若是没了这能耐,你让虫子给咬了,岂不是你身疼,我心疼?”
一双比一双漂亮好看的鞋子,九色鹿与玉兔鞋许久不穿了,最近小月亮在最喜欢的是“福气”鞋。按照他们家福气做的,一双纯毛团鞋子。收拾鞋帽间可是奴婢们争抢的差事,他们就想去看看一双双精巧的鞋。
至于哗啦啦的响声,来源于他身上异域风情的银饰。小月亮喜银,胜过金,敖昱当年手搓饰物时,都搓的银饰。他喜在身上挂着华丽之物,但不喜欢弄一脑袋累赘。
大轿子上的金铃铛惹来小月亮的喜爱,完全是因为音色。
“晌午这么热还在外头跑,小心把脚烫出泡来。”
“我皮厚!”小月亮直接顶嘴,把瓜放在了敖昱跟前的小几上,“来,吃瓜!最大的一个瓜!”
确实是好大的一个蜜瓜,赶得上西瓜了。小月亮将瓜从中间一切两断,将瓜子倒进个大盘子里留种。两人盘着腿,一人半个瓜,用勺子挖着吃。
结果吃完了两人都有点哑,太甜了,吃的时候没觉得,吃完了方才意识到齁嗓子。
一人灌下去半壶茶,才算是缓过来。
“我们去年种的树,只活了六成。”蜜瓜吃完了,小月亮趁着嘴里甜,说些苦涩的事。
“应该换一种说法——有六成的树活下来了。”敖昱道,又倒了一杯茶,递给小月亮,“树越种越多,面积越来越多,小月亮,你管不过来的,咱们再补种就是了。”
小月亮的事情越来越多,最要紧的便是培育作物。原本似蜜瓜这种水果,是该排在后头的,可偏偏就是蜜瓜最争气,成了机缘巧合下的宝贝。
——它用的是本地瓜与豆藤嫁接,最初一共有二十株,小月亮也没给它们添加什么特别的引导方向,只是一代又一代快速催熟,查看它们的性状,就得到了两株苹果醋所说的神瓜。
其余小心呵护的,反而问题多多。
问题最大的,就是性状不稳定,三四代就严重退化,甚至直接丧失了繁衍能力,这显然是不成的。
他将时间更多地用在培育物种上,到各处草方格转转的时间自然大量减少。
敖昱的劝慰,小月亮并非不知道,敖昱也知道小月亮知道,但他只是需要……需要敖昱在这个时候的安慰。
“小笨蛋,不要总是将担子全都担在自己的肩膀上。”
“嗯……”小月亮伸手,敖昱立刻过去给了他一个抱抱。
夭族出关第六年,原白马、迩嘉、塔库勒等西域诸城,以及大半南方草原,正式建立白马国,国主白眉罗刹。
老白:“……”
显然他以为当个城主已经顶天了,没想到还能成国主。
敖昱需要一个中原面孔,同时还需要一个至少二十年内不会突然犯病谋反的人,老白在迩嘉当城主当得不错,几年下来也得到了臣民的爱戴,那干脆让他当国主吧。
敖昱笑嘻嘻问:“现在的境界,够高了吗?”
“够、够高了,很高了。”
“要找几个妃子,给你生孩子吗?”虽然他的仆人大多是恶贯满盈的恶人,但现在还没到他们送死的时候,敖昱也没有限制他们通过正常途径满足需求的想法,他们多在过去数年内婚娶,有人孩子都能跑了。
“大祭司,您需要我有孩子吗?”他虽然年纪大了,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,很多男人七老八十还是有能力让女人怀孕。老白虽然是罗刹寨的老大,可他在色上并不放纵,早年间还曾娶过妻,不过如今妻子已经过世,也不知因何原因,两人没有后代。
敖昱思考了片刻,道:“别找小姑娘。”虽然立老白当国王有些儿戏,但白马国早期还是稳定些较好。
刚过两个月,老白便娶了个带着两个孩子的混血寡妇女商人,敖昱和小月亮亲自给他的婚礼赐福的。女商人把女儿带过来当公主,儿子扔在家里继承家业,可实际上她孩子还小,家业依旧是她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