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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太监端着圣旨就要站出来, 碌王胳膊一抬:“等会儿。”这条胳膊再转过来,就一把薅住了安王:“老三……好久不见啊。”
“王叔……呜!”一拳头十分扎实地怼在了安王的肚子上,身份贵重的王爷当场跪地, 嘴巴鼓得老大, 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呕吐了出来。安王眼睛瞪得更大, 他怎么都没想到,碌王竟然直接上手打他?
“碌王!你!”大臣也发出惊呼。不止安王,这事儿谁想得到?一个身份贵重的藩王, 直接在大庭广众下, 对他的侄子动手——哪怕私下里呢?
“王叔!王叔!”太子和景王愣了一下,但还是伸出了胳膊拦在了碌王面前。
碌王倒是没继续攻击安王, 这一拳头也够了,安王妃与几个大臣正把安王从地上扯起来,但安王疼得浑身发软,根本扶不起来。
碌王扯开了头盔的绑带, 扯下来的头盔让他一把塞进了太子怀里。太子退后两步, 差点踩在安王手上。碌王扭了头, 如一头搜寻猎物的老虎, 对着勋贵的方向发出咆哮:“十五年前的‘恩情’!孤可一直都没忘!诚毅侯在不在?”
因碌王这十五年一直没老实,况且这次还是皇帝亲命众人前来迎接,所以再愚钝的人, 都了解过碌王及其王夫的过去。
这位诚毅侯,叫郑房允, 是安王的伴读, 十五年前,碌王夫夫也在内书房里,碌王夫正是碌王的伴读。他俩远赴封地, 还真有这位诚毅侯的一份功劳。
认为碌王会找安王和诚毅侯不痛快的人,是有不少。安王事前甚至还求过景王庇护,可以为也只是说两句好话,劝和一下罢了。碌王却是个真莽夫。
勋贵也不是谁都足够精明老诚的,有人在碌王询问时,下意识便瞄向了诚毅侯的方向。碌王径直就大踏步闯进了人群里,这里除了公侯可还有许多命妇在。此时老老少少都惊呼出声,又因事出突然,碌王的行为说荒唐吧,人家又事出有因,私仇。更要紧的是,碌王不打太子和景王,但……他们可没人家的面子。
碌王的拳头显然是真的名不虚传,一时间大臣们也都不知道该不该拦,只专注护住自家的女眷,躲开麻烦。可麻烦不正是诚毅侯吗?这下碌王找他更方便了。
碌王一把薅住了诚毅侯,对他,就不像是对安王那么客气了,戴着铁护手的拳头,直接朝着诚毅侯脸上砸去。尖叫声又双叒响彻人群,看来今天有些人就是为了练嗓子来的。
诚毅侯哪里禁得住打?两三拳下去,那张脸就血肉模糊了,拳头下去,牙齿崩飞,拳头起来,血被拳头甩飞出去。
碌王松了手,他脸上有飞溅的血,还有自己的泪,偏偏他是笑着的:“真吓人啊,他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啊?你们说,是不是好可怕?哈哈哈哈哈哈!”
刚才目睹他打人时尚且站得稳的大臣,他这一笑,反而跌倒了几个,还有命妇直接吓得昏厥了过去。
甩了两下手套上的血,又引起了有节奏的几声惊叫,人群离他更远了,可很快就缩回来了——碌王血骑围了他们一圈。
刚碌王冲进人群里引发惊呼时,依稀还能听见自家仆人的呼叫声,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。虽知道碌王的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将众臣的家奴都杀光了,可还是心里发毛。
碌王没继续找人,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帕子,细细擦着脸和铁手套,没人敢多嘴,都屏气凝神看着他擦,待擦完了,碌王将血淋淋的帕子展开:“看,像不像一只鲜红的锦鸡?”他笑着问的,可见没人回答,眼泪立刻涌了出来,“不像吗?”
“像!”“像!特别像!”“雄鸡报晓!”
反正大家都扎一堆,没人知道是谁喊的,不丢脸。此时,
“哈哈哈哈哈!”碌王开心了,他笑了一会儿,终于走出了人群。
待碌王径直走到巨型马车边时,已有侍从在这儿放了木梯子,碌王向门口抬着手:“小月亮,下来了。”他神情温柔似水,声音轻如流泉,若非此时太过安静,怕是没有外人能听见。
“咔!”开门声响起,车门的卡扣打开了。
门内的人只有一截下摆飘出,碌王已经一脚踩上了两层楼梯,伸着胳膊掐住了对方的腰,将人轻轻举起,如奉宝瓶般,将人放在了地上。水蓝色的貂皮在阳光下反射出些微紫色,华美的皮草直接盖在了肮脏的雪泥地上。
这穿着皮草的男人并不矮小,他和碌王的身高相仿,这连着风帽的披风却全都是水蓝色貂皮所做。
这件披风何止万金?前年碌王在贡物中贡上了一只这样的紫貂,京城里的人方才知道紫貂还有这种颜色的。皇帝犹豫良久,分别赐予了大公主与太子妃。皮子虽说用新的才好,但这两件紫貂,两人却都不敢用,一直放在库房里,有相熟的手帕交拜访,偶尔才拿出来瞧一瞧罢了。
“……”给皇帝的贡品就两只小貂,给王夫的好大一件衣裳。不知道多少大臣一时起了义愤之心,要回去参奏碌王了。可是想想碌王的态度,总觉得这事儿最后的结局是碌王暴揍他们一顿。所以,还是三思一下吧。
终于,有不穿铠甲的侍从出现了,他们拿出了两个厚厚的蒲团放在了地上。
举着圣旨的大太监反应迅速:“陛下口谕,碌王夫夫无需跪拜。”
“皇兄宠爱,但孤还是得守规矩的。”碌王收敛着眉目,假如他脸上的血刚才都擦干净了,可能还真的有人信。
他转身亲自将王夫的披风缎带解开,风帽滑落的瞬间,吸气声此起彼落。
轻拂帘幕开,神人踏月来。冰肌无粉黛,秋瞳脉脉情……
碌王王夫悦溪,国子监祭酒悦朗悦晚秋的幼子。十五年来碌王万千宠爱的男人,碌王府的奢侈铺张,在京中不是新闻,隔三岔五便有御史因此上奏。今日这水蓝紫貂披风也又加了一桩。
十六年前(碌王被封的前一年),有京城第一公子之名的悦溪进了内书房,可是颇引起了一场风波。甚至当年碌王赴藩,也是因为他引起的一场艳闻。
悦溪公子踏雪而奔,红梅诉情,可是当年茶馆里人们最想听的书文。又有人叫他踏雪公子、红梅公子,但这名号听着雅,实则却有些过于艳了,其实并非好名。
碌王夫夫重归,京中便有不少闲人又说起了这位第一公子。
他可是三十有一,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。
“在那碌州苍凉蛮荒之地,不知道当年这位美人儿被磋磨成了什么样子。”
即便碌王娇宠王夫的名声远近闻名,但也有传闻碌王其实觊觎现在的更加年轻英俊的景王夫悦屏袭的。也有传闻,碌王夫一直在碌州与碌王一块儿忙碌。碌王出征在外时,封地是王夫主政,他是干活的,甚至该说必定诸多辛劳。
碌王和景王,其实近些年常被拿出来比。两人都是娶了男子的王爷,还都是守着这一个,断子绝孙也不另纳。又都是悦家的儿婿。
除了碌王与景王之争,碌王夫与景王夫的内助之争,也一直在闲人嘴巴里斗着。
景王夫可是众人眼里见着,二十许了依旧如少年一般。碌王夫在碌州露面,也都是戴着幂篱、面纱,碌州那破地方,冬天的风像割肉的刀子,夏天的太阳像烤人的烙铁,男人到了那儿可不都变成了糙汉子?
碌王夫,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,他矜贵俊美,但阳刚清雅。许多人见了他,便在当场愣住了,神色间露出几分迷茫与怀疑,实在是谁想到如此美景竟是人间?
他腰挺背直昂藏之躯,层层华服在他身上不是堆叠,却是舒展。传闻他娇贵,有人以为他会是个病姿之人,可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成年男人的健康,他朝着碌王轻轻一笑,也……充满了成年男人的魅力。边上有人踮起了脚尖,让碌王一瞪,赶紧收了视线。
“还请大监宣旨。”敖昱拱手。又拉着悦溪的手在蒲团上跪下。
皇子们和众勋贵大臣:“……”我们可都没准备蒲团。
但碌王跪了,轰隆一声,众护军翻身下马,也都跪了。众人只能跟着跪,包括还抱着敖昱头盔的皇太子。也包括既倒霉又活该的昏迷中的诚毅侯,碌王护军在外头围了一圈儿,和他交好的想把人送出去,可一边觉得碌王护军不敢动手,一边又害怕。诚毅侯夫人因病未来,其他人也还没关系好到为他拼命的地步,一犹豫大家都跪了。
“奉天承运!皇帝诏曰!碌王,朕之幼弟,守三州之地,忠勇诚悍,功勋赫赫……”
这圣旨就是把敖昱在三州干的事儿又吹了一遍,然后表示:朕想弟弟啦,所以把弟弟叫回京城一家团圆。哥哥的好几个儿子(指最近几年出生的,没长成的),弟弟还没见过吧?哥哥知道你和你的王夫感情颇深,所以,要不要抱一个回去养?你对朕的儿子有忌讳也没事儿,从族里选一个?
皇帝这圣旨废话颇多,倒真的像是个正在对归来弟弟唠叨的苦心兄长。
终于,圣旨完事儿了。众人起身。
“多谢太子。”碌王先为王夫重新穿上披风,这才取回了头盔。一声道别,他已经转身上马,碌王夫也未曾回到大车上,而是一抓马鞍,轻轻松松以单臂之力,引自己上了马,坐在了碌王背后,两人共乘一骑,带着三百护军与几十辆辎重大车,进城去了——其余人马不能进城,要去城外军营。
护军在前,吆喝着闲人避退。
百姓早已让在街道两旁,看着这威风凛凛的大队人马过去。
“这谁啊?这么大的架子。太子出行也没这样的啊。”问话的是个歪戴着帽子,身着绫罗的男子——京城里的百姓,自有一股子傲气,且看他的打扮,说不准就是哪个王侯贵戚的亲戚。
“前边喊了,碌王。”
“哦,对了,今天早晨一群大人们出城去了,就为了接他。这可果然是……乡下人架子大!”
这位也是胆子大,竟直接将身子探出去,扯着嗓子喊了一嘴,他正得意,要与旁边的其他人继续议论,耳边就听见了破空之声。
可听是听见了,就他这样子,哪里躲得过?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声音代表的是什么,被鞭子勒住脖颈时,依旧笑着。男子直接给拽到了街上,让一位红甲骑士拖着走了。
“公子!公子!”
两个仆从打扮的男子钻了进来,可刚要追,就有另外一位红甲骑士路过,两鞭子把他们抽回去了。两人只能擦着人群跑,快跑出这条街了,总算是追到了被弃在路边的男子,这男子的一身绸衣,已经变得破破烂烂,后背、前胸和双手都磨掉了皮,一张脸更是惨不忍睹。
“呜呜呜!”他意识倒是还清晰,哭得稀里哗啦的,“疼!疼!你们——你们知道爷是谁吗?!”
“咔、哒。”马蹄子在三人面前停下。
“你是谁呀?”马上的骑士问,男人下意识抬起头来,结果在看见骑士之前,先看见了骑士肩膀后头探出来的一张俊美的面庞。
云破,月出……
男人直接呆了,露出了些色授魂与的猪哥神情来。
又是破空声,但有了经验的男子……还是没躲过。这一鞭子,直接抽烂了男子的半张脸,一声恐怖的惨叫在男子口中戛然而止,他直接晕了过去。
“你!你!你!你们当街伤人,我们恒国公府必然是要向碌王求个公道的!”
朝前走了两步的马蹄子停了下来,黑甲骑士转头,泪水斑斑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:“孤好害怕呀。哈哈哈哈,快快去告御状吧!哈哈哈哈——”
他的笑声,豪爽快活,又疯狂。
本来今日便是大风大雪的,两旁的百姓见状,越发觉得冷了。
【嘿嘿嘿嘿,宿主,你这一世对于小月亮的待遇,就是小蓝人、小绿人和大明星的待遇。】苹果醋嘿嘿嘿地傻笑。
【……】话搭子发疯怎么办?当没听见。
至于为什么敖昱这神神经经的表现,苹果醋也如此淡定?
因为他跟着敖昱已经在这个世界走过了十五年,苹果醋躺平平,晃脚脚,他很淡定,这点事儿算啥?嘿嘿嘿,哈哈哈!哈哈哈哈哈——!
这其实是一个很“正常”世界,至少对没遇到敖昱之前,跟着其他宿主一块儿干活的苹果醋来说,这个无灵的平凡世界,是他最熟悉的那种,本该是难度较小的。呃……在这是单人难度的情况下。
有了上个世界的充分熟悉 ,敖昱刚到这里,在瞬间接受了原主记忆的同时,也理解并融入了这个世界。
【宿主,你的人设——爱哭鬼骄矜王爷。】苹果醋真的很想笑大黑鱼一脸。
毕竟这个爱哭鬼……TM的到底是什么鬼啊!哈哈哈哈哈!
【宿主,主线任务——扶持太子登基,十五年后,找景王夫夫的麻烦。等等,还没完,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,有着大量的限制。宿主,这不是因为你名声在外,是很多世界都是这样的。老成持重的天道,才是大多数。另外,也和这个世界情况有关。】
他们的主世界都是一个,但就如分裂出来的世界各不相同,天道们的性格也各不相同。
一些天道,如观眇宗世界与江湖世界,很乐意看见文明的大跳跃。但有的天道更乐意看见一切如剧情发展,毕竟按照剧情,祂就能顺利过量劫了,不走剧情,文明大发展,这一段是好了,可是更遥远的未来谁也说不清会发生怎样的变化。
宿主们拍拍屁股带着功德走人了,世界的发展可是天道的基础,会直接影响到祂的存续。
除此之外,假如主角已经是个穿越者了,他要以未来的科技带动世界发展,那反派就不能先于主角点亮技能。大黑鱼还是个水平高过多数宿主的家伙,除了那些专科毕业的大手子,寻常人设的宿主,是能跟他掰手腕?让他放开手施展,主角还活吗?
更何况,这就变成反派和主角走相同路径了,违背了量劫不同道路选择的初衷。反派之所以是反派,就要和主角走不同的路。如前两个世界,人道大兴、彻底砸碎江湖。
这个世界的主角,未来即将带领世界走向工业革命。敖昱的海量限制里,就包括禁止他走向机器大生产,他不能碰机器。甚至苹果醋为他提供的菜谱都有超过九成被禁了,不过这部分好一点,在主角使用后,他这边也就能点亮了。
敖昱睁眼的瞬间,刚过来就被捆上了层层叠叠的铁链子。
另外,敖昱在到达碌州后的十五年内,不得离开封地,进入中原其他州的范围。不得自己登基,不得把持朝政,必须找景王夫夫的麻烦。甚至找景王两口子麻烦的程度,都被限制了,不能一见面就暗杀。
【另外一头草原呢?】
【这个可以,毕竟是边塞的王爷,嘿嘿嘿。】就知道大黑鱼都朝关外发展,不过……这点猜到好像也没什么可高兴的,只剩下这一条路了。
【一见面就砍死?】
不能暗杀,没说不能敖昱他自己提刀砍人。
天道:!!!
然后,敖昱就收获了更多的限制。他本人至少要在找麻烦到一定程度后,才能自己提刀去砍景王夫夫。
苹果醋:我宿主现在提出来了,不是先斩后奏,已经能说明他的诚意了。我们是来正经当反派的,不是好人,放心吧。
天道:……
【明白了】看过了新的限制,这个世界的天道态度敖昱已经大致了解了,他边应着,边下了马车。
当今生小月亮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,敖昱刚要笑,苹果醋突然响起的声音,彻底抹去了他的笑容【卧槽!卧槽!!宿、宿主!出事了!小月亮这次的行为是按照剧情的发展而动的!而按照剧情……他本该也会死在和你到了封地之后!】
如果能哭,苹果醋现在都要哭瞎了。他不能透露真实剧情,甚至连具体的时间都没法说。
此时,小月亮扑进了大黑鱼的怀里,轻声笑着对大黑鱼耳语着:“……我想起来了……阿昱……大师兄……”
这样的小月亮如果先一步离世,这样的大黑鱼如果失去了小月亮……
苹果醋:天道大兄弟,咱们商量商量。呜呜呜,我真的是为你好,真的,大家都活着不好吗?
天道直接匿了,根本不想搭理苹果醋。
苹果醋想念上个世界的天道了,那个大兄弟多可爱啊。
【争名声,争气运,可以为他延命,对吧?】敖昱将小月亮抱进了车里。
【对,你对他越好,外边传闻的他越受宠,他就能活得越久。】
敖昱【……】
苹果醋这个回答透露的,改变了敖昱的打算——他打算让小月亮自己出来打,敖昱变成小哭包,躲在小月亮身后学着苹果醋喊666加油。这不完美的“爱哭鬼骄矜王爷”吗?爱哭鬼娇妻王爷都没问题。
然后敖昱就去砍了太监(这小子与原主最是亲近,胆子又大。敖昱是必然要找机会把他砍了,他也识时务,自己把命送上来了),闹了悦泽。三日之后,有内侍送来了皇帝的旨意,并非训斥,而是正式给两人赐了婚,悦溪成了他的王夫。
这个世界,同性可婚。
小月亮看着圣旨,趴在车子里笑,他的笑容让这昏暗逼仄的车厢都亮了起来:“我是王夫啦~”
“嗯,你是我的夫~夫君~”
“哈哈哈哈!”
【这世界的剧情,是个艳.情小说?】看到主线任务的时候,敖昱就如此推测了,如今算是确定了。
【咳!其实是纯爱,生活基建流,带一点点权谋。】相比起前两个世界,这个世界确实窄了,不仅是敖昱的活动范围,还有整体格局。但这就是一种文章风格,看点本就不是大场面。
一路前往碌州,小月亮的伤口久治不愈。
这种伤确实比割伤之类的难愈,毕竟皮肉是给抽烂了的,但也不该半点也不见好。
在车厢里守着的敖昱,像是热锅里的……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