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2

前往秘境的修士们离开时, 夏岚看着有些朋友竟然鼻子发酸，宋锦棉不由得一脸嫌弃：“你们离开宗门的时候，都没这样！”

“不一样啊。”夏岚吸了吸鼻子。

“快走快走！”白芷、许扇扇、宋锦棉这些不去的修士赶苍蝇一样, 把熟悉起来的小伙伴都赶走了。

曲理他们这群正常人, 带着些羡慕在甲板上对元婴们挥手道别。毕竟没到元婴, 他们连去的资格都没有。

“没事儿，一千年后，我们一定都是元婴了, 到时候再去！”曲理倒是很想得开。

“对！一千年后再去！”

回头的云舟, 速度快了许多，因为已经确定没有必要建立更多的营地, 因此敖昱将剩下的道徒放进了原先的营地里。当云舟回到重戈峰时，船上已经没有了道徒，只剩下了少部分平水峰的修士。

敖昱找了一处江岸坐下，道：“我要闭关了。每年各个营地送来的资料放在我身侧即可。”

如敖昱说的, 他接下来的工作, 确实都是演算了。

【宿主, 如果是纯粹的计算, 我是可以帮忙哒！】苹果醋认为，他当个计算器还是合格的。

【多谢，但我自有自己的计算法门。】

【好的。】嘤, 原来当计算器也不行，嘤嘤嘤。

敖昱开始闭关演算起来, 小月亮常常坐在他旁边的河岸上, 托着脑袋看着昏黄的江水，一坐就是十天半个月。他偶尔会消失，不知道去什么地方玩耍了, 过上半天，甚至几个时辰，他就回来了，继续坐在敖昱身边看着江水发呆。

两年半后，“天极秘境旅游团”回来了。

这群观眇宗的家伙们，在秘境中是一路碾压过去的。孟天钰这样的非天骄，与天骄们虽然是头一回在秘境中并肩作战，却因为在治水神的前期，双方已经彼此了解，所以不但没出大矛盾，反而还合作愉快。

而且，他们的碾压竟然没得罪人，反而认识了许多其他宗门的朋友。回来的天骄们一个比一个兴奋，快乐地到处找人和自己分享在秘境中的经历，甚至他们很多人还给修为低的平水峰小辈，甚至是道团的凡人，都带了礼物回来。

——带来了那些曾经他们不屑一顾的寻常灵植，或材料。

过去看见有人拿“破烂”当宝贝，他们都是不屑一顾的，现在看着自己的礼物让朋友露出微笑，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……

闭关三年后，敖昱睁开了眼睛，就看见小月亮正蹲在他旁边吸溜蜂蜜。

他周围长出了大片鲜花，明明他坐下的时候，这地方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沙土地。更远些的地方，木头娃娃们和五黑狸奴红乌龟也都抱着个小碗，在舔蜂蜜。

敖昱正要对小月亮笑，小月亮已经笑着用新勺挖了一大勺蜂蜜，递到了敖昱唇边。

“尝尝~”

小月亮对敖昱的态度不像是他三年未醒，倒像是不过片刻——还是小月亮去寻了蜂蜜离开的片刻，不是大黑鱼转身离开的片刻。

“大师兄，我们要怎么办？”小月亮收起了蜂蜜，托着下巴看敖昱。

“那可是……要做个大动作。”敖昱道，“我们建一片大大的紫色沙滩，怎么样？”

“好！”

当敖昱展示出他的治水计划时，所有被他召集来的修士都呆住了。

曲理自言自语道：“这不是治水，这是建海。”

敖昱要挖掘出一片天际湖，一个称之为湖，大小能称之为海的湖。

“那叫天极海也可以。”敖昱道，十分淡然。

“……”

天极海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六条新的江河（主要六条，过于细小的没算），过去的天极江将彻底消失，天极江的入海口也将消失。好消息是近海的漩涡没有了，坏消息是，那里将不再是一处重要的枢纽。部分地区确实还是需要移民的，可能土地也不再如现在这般肥沃，但依旧会是凡人居住的好地方。

除了那片入海口，未来的天极海将会滋润更多的区域，孕育出更多的好地方。

“大师兄，你说，我们就开始干。”孟天钰撸起袖子，响应速度比平水峰弟子们还要快，“哈哈哈！这比天极秘境有意思。”

敖昱将工程图分给主要的修士，大家分散带队，不过，他们首先要做的，是大规模移民，把巨湖范围内的生灵都迁移走，其他人的云舟这时候派上用场了。

施绝本还担心这事会很麻烦，但相对于他们的紧张，其他人却都很轻松。待他们上了手，移民的工作竟是超出想象的轻松——麻烦还是有的，可真的极少了。

“你忘啦？这都七年多了。”曲理很得意，他在这些事上有丰富的经验，“大多数凡人百姓还是知道好歹的。”

两年治恶神，建营地，五年敖昱闭关。平水道的营地可不只是闷头收集资料那么简单，他们也在与当地百姓的相处中，改变着百姓对道团，对水神的看法。

他们常年帮助百姓引水、治病（人畜都治），看似没什么的两条，已足够百姓对道团不再抗拒了。一旦平水道与百姓能够正常交流，那多数百姓，很快就会被道团的理念所吸引。

最初的宋长缨营地已建立了七年，最短的也有五年多，对修士们来说，这点时间可能还不够一次闭关，对凡人来说，却足够一个初生的婴儿学会打酱油了，也足够百姓对平水道付出信任了。

凡人对修士的态度，变了很多。

粗糙干裂的大手将鸡蛋、核桃、野果，塞进他们的手里：“小伙子/姑娘，辛苦你们了。谢谢了。”

他们自家的孩儿便在一旁站着，又黑又瘦的小娃娃咬着手指头，眼馋地看着这些大哥哥大姐姐。

“这是咱们的供奉，还请仙人们收下。”

敖昱叮嘱过他们，乡人送礼，不是金银或人命，都可以收下，若是心里过意不去，可以偷偷多给些照顾，比如收集些干果野菜之类的还回去——敖昱再三叮嘱，不能给丹药，最普通的辟谷丹都不能给，要出人命的。

都不是刚跟出来的愣头青了，众人都听话。

所以……他们就当着小娃娃的面，把供奉给吃了。

“哇啊！”

孩子张口就哭，但立刻让家里大人捂嘴拽到一边去了。

两个修士则在传音：师兄，我有点……高兴？看着那小家伙哇哇大哭，我嘴里的果子都格外香甜呢。

师兄：促狭。

出来的修士基本上都听劝，守规矩的就不会出事，大家快快乐乐。只有少数几个偷偷偏帮，结果出了事的，

有逼着收徒，有逼着修士娶自家姑娘的，也有要女修嫁人的，最奇葩的是有让他们认爹妈的。

“认爹妈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说是传统，说是什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，把无子可依的老人认养回家，是招福进宝。”

“无子可依……”

“跟其他人一样，送到道团里去了。”

“道团可是太有用了，没他们接手，那位师弟还真要养上他至少十几年。”

“唉，重要的不是要养他，找个大城，给些灵石，也足够他后半辈子生活无忧了，重要的是后续的麻烦。”

“也是……他们陡然有了个修士当靠山，又生活无忧，真不知道有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。而且男子即便上了年纪，依然能让女子生孩子，这要是生出个‘弟弟妹妹’来，算谁的？都要算到那位师弟的头上了。”

敖昱云舟上载的，都是有一颗向上之心的正道修士，爱惜羽毛，重视因果业力，才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。

必须得承认有时候性别还是很影响行事手段的，被逼迫嫁人的女修能直接把逼她的人当登徒子打一顿，干净利落解决，没有任何问题。被逼迫娶人的男修，就不能这么干了，他甚至都不能太果断地拒绝，因为这么干了的村民很可能把姑娘一刀捅死。

更不能单独只救走姑娘，只能把一家子都带到道团营地，这种人家，留下来的很可能会打着修士的名号欺压乡里。

被逼着养孩子的，孩子们也都带回来了，塞进道团，能扳正就扳正，扳不正，道团也有自己的手段。

也有出了手但是没惹事的，可回来一听其他人的诉苦，顿时后背一阵发冷，以后是不敢多事了。

与此同时，终于有当年褚霞秘境的修士找来了，有他们以国家力量的名头出手，并进行后期安置，移民的速度更快了两分。

“这时候才找来啊，呵呵。”夏岚忍不住嘟囔一声。

“这个时候找来的，才是可靠的。”敖昱却摇头。

原本敖昱在一旁打坐，计划已经完成，敖昱在积蓄力量。小月亮枕着自己交叠的胳膊，趴在敖昱膝头。

“大师兄，为何这么说？”曲理也问，如今的他当然是知道，自家大师兄不是滥好人，但他说的依然太出乎意料了。

“天极江好治吗？”

众人一块儿摇头。

“我若是一来便吆喝着治水，你们信吗？”

“呃……不信。”夏岚道。

曲理一拍手：“哦！我明白了！他们怕你一过来就大动干戈，不敢那时候过来给你添柴加火。”

“是，我当年虽在褚霞秘境帮了他们，但我个人的帮助，哪里比得上一国百姓的生计？天极江若治不好，水淹千里都是轻的。他们心知打不赢，却欠了我的人情，又有观眇宗事先的招呼，不敢违抗，当然只能避见。”

水淹千里是轻的，连当计算器也没排上的苹果醋，默默在心里念叨着。

根据剧情，苏萧悟会为了一样秘宝，压制修为，进入千年后的天极秘境，并彻底毁掉天极秘境。“天极秘境的无量江河涌出，河岸如天堑如悬崖的天极江顿时难以承载，万里陆地化作一片汪洋，东胜洲险些变成了两片陆地。”

原著中，没有提发生了死伤，文字中只有对天地变动的膜拜。但若是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，身死者怕是以千万计。

宿主加油~宿主加油~苹果醋悄咪咪地给敖昱鼓劲。

敖昱叹一声，又道：“其实，即便他们此时前来，也是怀着赌一赌的心情的。”

元婴修士聚集，先平水神，再测水、风、土地，方行推 演。除了敖昱，确实是再没有哪个修士会在平水这件事上，花费如此多的精力，又如此谨慎的。天极江南北两岸的国家大多贫瘠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源的，可现在明显天极江要如何，已经由不得他们了。那与其继续装聋作哑，确实不如赌一赌。

若真的治好了，那以后自然有好日子过了。即便治坏了，这位平水老祖的名声不坏，让他怀有愧疚之心，也勉强算是因祸得福了。

“大师兄，从未见过你这样为旁人考虑的，经你的口，这忘恩负义的，立刻就变成了家国大义的。”孟天钰喝着酒道，“受教了！”

敖昱的意思不是这个，但也没多言，任由众人各自思索着散开了。

小月亮戳戳他，道：“大师兄，和别人相处，就要站在别人的立场上，为对方思考吗？”

“不，你站在自己的立场上，为自己思考就好了。”

“？？？”

敖昱摸摸他的头：“小月亮，你快乐就对了。”

【不要教坏小孩子……】苹果醋特别小声地抗议。敖昱没搭理他，他一点都不意外呢。

“不穿鞋乱跑这件事除外。”

“……”小月亮斜眼看他，满脸都是对他言行不一的指控。

敖昱叹气，小月亮其实早已经过了为这件事跟他闹别扭的时期，他在逗弄他。这可爱的小家伙，敖昱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小月亮的脸颊。

小月亮正要抗议，敖昱开了口：“人性复杂，你却本性纯粹，所以，只有你，不要多想别人。遇到要你做出选择的事情，点到即可，大势所趋，不拘小节。”

“点到即可我懂，大势所趋和不拘小节什么意思？”

“大势所趋——把握大势，万物可趋。其余小节，便可不拘了。”

——大黑鱼！你停止！你要把纯真善良的小可爱教成个啥？

苹果醋想喊，但他不敢，嘤。

小月亮皱着眉开始琢磨，大黑鱼摸着他如缎的长发，两人便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一块儿。

来往的修士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，看得他们也忍不住想找个道侣。但是再想想，他们能找到小月亮那么好看那么乖的吗？没有。他们能找到大师兄那么可靠那么强的吗？没有。

虽然知道自己的标准有点高，但是，看多了这一对儿，怎么去看别人啊？

真是既让人向往道侣，又让人对道侣果断说不的好榜样啊。

平民的撤离完成，各队修士前往指定地点，敖昱收到了他们的到位令箭，带着小月亮落在了阵眼上。本来还想问他一句怕不怕的，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，不害怕。

“尽力而为便好，不要强迫自己。”

小月亮的眼睛更亮了，让敖昱忍不住戳了戳他鼻翼的红痣。

敖昱挥手，八个木头娃娃也让他送到了大阵的某处。木头娃娃们也都神色郑重，不同于往常的嬉闹，兄弟姊妹们聚在一块儿严阵以待。

两人在原地相对盘膝坐下，待与小月亮的气机连成一片，敖昱开始了掐诀。以他为中心，不可见的灵气连线开始向外扩散，施绝、曲理、白芷、孟天钰、许扇扇、夏岚、宋锦棉……

站住各处阵点的修士们，从内向外感受自己融入阵法当中，他们与自己所带领的修士，相继盘膝坐下。

最外围的，是平水道的道团，他们很多人甚至没有灵根，只是因为修习了观眇宗的高等功法，由后天入先天，无限接近于金丹修士罢了，他们依旧是凡人，体内的气无法结丹。在此，他们也贡献着自己的力量。

与之前的徐徐推进不同，这一次，敖昱要一步到位。

敖昱和小月亮忽然一起睁眼，同时跳下地面，他们用了遁地的术法，一落地便不见了踪影。不过片刻，方才两人下落地面裂开了。敖昱和小月亮化成两个十丈高的巨人，推着泥土向着左右前进。

被推动的不止他们面前的泥土，大地的裂缝越来越远，越来越长，地鸣声仿若奔雷。泥土被聚成了高山，原本两人打坐的地方，变成了十丈深渊。

外围的修士们也一个个落在地下，化为高低不一的巨人，催动地裂，推动高山。每人都有法阵指点，不会乱了阵脚。八个木头娃娃也组成了巨人，和修士们一样，推山而行。

修为低的小巨人推着小山聚合到了一处，它们未来便是天极海中的小岛。元婴期的修士们，则推着大山，继续前进。

云舟还高高地停在天上，在云舟上的，是水神与当年褚霞秘境与敖昱“同游”的修士们，几十年过去，他们很多人已经露出了老态。

“这？平水老祖到底要挖个什么？！”他们以为只是如老树分支般，给天极江挖几个支流出来。

“不知道……不知道……”被问的也都是他们的同伴，哪里知道敖昱做什么？只能瞪大了眼睛，瑟瑟发抖。

他们目光所及，已经都给挖出来了，这得是多大的一片啊。是湖？还是海？

这对他们，到底是喜，还是忧？

他们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，只能感觉到一种战栗。这方才是修士，斗天，换地，推山，裂海。

“到江边！到江边啦！”有修士声嘶力竭地喊，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手舞足蹈，更没注意到自己已披头散发。

第一座高山被直接推进了江中，沙土和石头临时聚集的高山并不坚固，天极江却足够凶悍霸道，江水如怒龙撞向了高山。“嗡——轰——”高山轰鸣着，坍塌并砸向了江面。

“哎呀！”云舟上的人和水神都紧张地惊呼，“前辈！前辈！”

更多的高山被推了进去，天极江化为一团浑浊的泥水，无数旋涡卷动泥浆，恍惚间，竟似有无数战士，在泥水中奋战不休。

“水！水！”

水，先是泥水，接着是清澈的水，开始流向空旷的海中了。

原天极江的河道里，又出现了一座座泥山，被浑浊江水遮挡的推山修士，继续推着高山前进。

“呜呜呜！”云舟上忽然有修士哭了，“还好，都没事，都没事。”

“对，都没事！都——”

“轰隆——！”谁都没注意，不知何时，已经是黑云压顶。

“天、天道不容我们吗？”

“没事儿，只是天劫罢了，咱们能过去，一定能过去的……平水前辈能过去的。”若真能开海，至少日后两岸百姓吃水是没问题了，还可灌溉，捕鱼，这是一片生路啊！

“轰——！”云舟上的修士水神全都被震飞在了地上，他们明明距离雷云很远，但是，刚才那道雷，怕是比云舟都粗。云舟剧烈摇晃着，众人匆忙爬回来，扶着船舷朝下看，他们能看见一道道电流，滋啦滋啦地在下方蔓延，地面上如被铺了一层电毯子。

“观眇宗夏临风率同门在此开海。”敖昱的声音悠悠扬扬地传开，“天劫将至，不知可有道友愿助我等一臂之力。”

【宿宿宿主，你要不放弃吧？或者到此为止？嘤嘤嘤】太可怕了。

【非要我死，只是，水脉乃生脉，开海聚生气。哈哈哈哈哈！】敖昱却不忧反笑，他已经回到了阵眼的位置，长发在狂风中飞舞，衣袖袍角也都随风鼓起，仿若是一面被风吹起的蓝色大旗【若此海开成，下一次量劫，便彻底是人道的天下！】

我将积功德无数——嗯，这句就不需要告诉苹弟了。

敖昱仰头看天：“大道五十，天衍四九，人遁其一。天，无绝路。”

“轰隆——！”敖昱话音刚落，便遭了雷劈，不同于两次渡劫，这一次，敖昱硬撑。他的身影在雷光中若隐若现，雷霆消失，敖昱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潇洒，周身狼狈，口吐鲜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