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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疾珲……”悦屏袭匆匆冲到景王身边, 他刚才也被打了,现在一脸血一脸灰尘的,他低声问, “他恼羞成怒了?”
悦屏袭是以为敖昱在芙兰国的事情上吃了亏, 所以找他们的麻烦。
“我没事儿。回去我们再说。”即便见血的伤, 也只是皮肉,碌王夫夫很有分寸,但脸却丢大了。他不敢当着父皇的面打王叔, 父皇也是这个意思, 让他跑,这才有了刚才的动静。
回去还真有点麻烦, 跟着来的下人和护卫全被打断了腿,拉车的骡马也全给杀了,血流了一地。天气寒冷,有些地方的血都冻成了鲜红的冰。
还是太子看这情况, 借了人手给他们, 才能让他们把人和死马都运回去。
——太子其实很聪明, 他仁厚的名声一直都没倒, 这也是为什么老臣们坚定站他。而景王派许多大臣实际也不乐意跟太子死磕的原因,太子只是比起景王稍显懦弱,且皇帝不喜, 但太子没有失德之行。
王爷王夫在皇宫门口带人打群架,这种大乐子, 当然当天就传遍了京城。
说书先生紧急更换了“专场”, 大家乐子共赏。
回家沐浴后,敖昱在盯着小月亮。吃完了午饭,敖昱还在盯着小月亮。
小月亮没觉得敖昱稀奇, 他也在很认真地感受着自己的状况。他吃完后半个时辰,还站起来蹦跶了两下。
“就胳膊有点酸,但长久没活动过,酸是正常的。”他顿了顿,道,“也多亏了和你一直是细水长流。”说着坐到了敖昱腿上,用手指轻轻按在了敖昱的嘴唇上,“今天继续流吗?”
“流……”敖昱挑眉看着小月亮,手揽住了他的腰。
“咳!王爷,王夫,悦家的老太太、大夫人和二夫人求见王夫。”
悦家的女眷,从他们来到京城,就一直处于避而不见的状态。
小月亮拍了拍敖昱的肩膀:“我去见见她们。”
“我去洗好了等你来‘戏’水。”
敖昱揽在小月亮腰间的手却没这么容易放开,他凑过去,与他好好亲香了一番。
大人的恋爱,确实是香。敖昱放手后,觉得浑身都是轻飘飘的。
两人一个朝里走,一个朝外走,小月亮走了两步,就听背后脚步声不对。果然是大黑鱼又回来了,揽着他又腻歪了一番,这才总算是依依不舍地让小月亮走了。
三位夫人,在客厅里依次而坐。
打头的老太太是悦老爷子的继室白氏,是个商人家的姑娘。毕竟继室本就该比正室低,当时悦老爷子年纪还大了,门户相配的人家,谁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受罪的?白氏是个道姑打扮,头上不戴任何首饰,只一条灰色头带一根乌木发簪,不知道是不是发髻扎得太紧了,她两只眼睛给拉扯成了吊梢眼。
次座是悦朗的妻子秦氏,前吏部尚书秦文孝的独女,她出嫁后五年,父母相继过世,秦家再无人在京城做官,只有两个远房的堂兄在异地为官,秦氏与娘家渐渐断了。秦氏也是灰蓝色的衣裙,头上只扎着单髻,别两根细小的银簪,一脸淡漠。
最后是赵大丫,她长得鼻直口阔,衣着比婆婆和妯娌反倒是富贵了许多。青罗褙子十分鲜亮,手腕上套着翡翠镯子,头上抹额的珍珠大而圆,歪插着的凤簪也是时新的样式。只不过,虽有抹额遮着,却也能看出来她此时眉头紧皱,十分忧虑。
小月亮走进厅堂,三人站了起来,给他行礼。
白氏和秦氏都有诰命在身,但品级比小月亮低,更何况,敖昱找皇帝要了一大堆恩典,只说爵位,现在小月亮的品级很谜……可能比敖昱自己还高。
小月亮坐了下来,道:“三位长辈,有事请说。”
白氏摆摆手,闭上眼睛口唇微动,低声背诵起了《清静经》。她是多年不管事了,也不知道今日是如何给拉扯进来的。
秦氏从小月亮进来就一直在看他,此时便问:“他……待你好吗?”
小月亮对她客气地笑了笑。
他在这个世界经历了出生和长大,他就是悦溪。他清楚地承受了所有来自父母的轻忽、疏离,甚至厌恶。他可以用计谋去争取父母的爱,但他没这么做,因为他不需要。所以,现在这位母亲表现的一切,都过于好笑了。
或许她也是有苦衷的,但悦溪已经把苦果从小吃到了大,自问没大方到以蜜糖相还。
秦氏哭了,捂着嘴细声哭。
悦溪则看向了第三位,赵大丫眉头皱得更紧了:“三郎,我虽是今日才见的你,却一直听我夫君提起你。当年你与碌王私奔,还是他放你出的家门。你是他的侄子,但你年长于屏袭,我看的出来,你倒更像是他的长子。”
诵经的白氏忍不住斜眼看她,这说的什么话?又是私奔,又是当着人家亲妈的面说像长子?
“您要我报恩吗?”悦溪依旧微笑。
“……三郎,我知道你肚子里憋着气,但咱们是一家人。你跟着碌王回来的时候,你叔叔高兴坏了,一直说‘这下好了,一家团圆了’。现在你也住在了家里头,有什么事儿,一家子关上门,不能说的呢。”
“二婶,恕我失礼,您的经历,跟我说这句话,可实在是难让人信服啊。”她在敬县住了十几年,又代表悦家说一家人没不能坐下来说的。
“三郎,你这话还带着怨气,二婶也是最懂你的。可是你看二婶,最后不还是回来了吗?和你娘,你祖母如今也是一个屋檐下面过日子。我和你二叔这辈子命苦,只有你堂弟一个孩子。你堂弟他跟着我在乡下长大,没见过世面,为人莽莽撞撞呆呆傻傻的,做了傻事还不知道,你是他的哥哥,你可以随便教训他,这是好事,是让他知礼的。”
“这么说吧,几位长辈高看我了,我虽是王夫,但只管被王爷宠着,在后院里当个金丝雀,除了吃喝玩乐,旁的事情我是不管的,也是不敢管的。王爷让我住清辉阁,我就住清辉阁,王爷要和谁作对,我就看着。”悦溪理了理袖子,“你们可别让我多管闲事,我可不想失宠。你们看我这件衣裳,我穿了一次便不要了,但做这件衣裳,从缫丝到成衣,可用了至少五年的时间……”
小月亮开始暴发户式炫富了,对面三人知道他是不会帮了,又干坐了半刻钟,便起身告退。
“唉,有些名不符实。”小月亮和敖昱戏水了,一边在水里扑腾,一边表示遗憾。主要是见赵大丫去的,他见过许多出色的女性,很乐意与她们结交,但赵大丫的表现,委实就差了。
“她看自己很清楚,看悦家可能也很清楚,但现在让她看的是国家政治,景王都还没看清楚呢,你让她清楚,太难为她了。”
“也是……”她还把悦溪回不回家当成家族的个人恩怨,认为悦溪跟家里赌气呢。就目前这局势,别说悦溪和家里没感情,就是真有感情,也得和悦家表现得对立。看了看敖昱,小月亮又摇了摇头——不一定,若感情好,想如何都能解决的,“不过,她看不清楚,悦朗和悦贲再怎么蠢,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吧?”
“嗯。”
“把赵大丫三人推出来……总觉得太故意了。”
“嗯嗯。”
“这是……要……遮掩什么?”
“嗯嗯嗯。”
算了,快活吧。小月亮抱住了敖昱的肩膀。
第二日,悦朗夫妇进宫了。
【宿、宿主,你的气运条!】正在六四分和七三分之间,疯狂波动。
【哦。】敖昱随便应了一声,他和小月亮正面对面站着,荡秋千。
苹果醋觉得,大黑鱼这态度,近乎无视了。不是对他,是对这世界的主角。完全是“就在我手掌心里,随时能捏死”的态度了。他对前两个世界的主角都没这么快失去兴趣的。
半个时辰后,宣旨官将敖昱匆匆叫进了宫。敖昱正和小月亮在吃羊肉手抓饭,两人抓了饭,喂对方,正浓情蜜意的时候,讨厌鬼来了。
“一会儿把鞋穿上。”敖昱进来嘱咐了一声,这才不太放心地走了。
皇帝是在东暖阁见的他,屋里只有跪在地上的悦朗夫妇和皇帝,连个内侍都没有。
“说。”皇帝皱着眉,指着地上二人道。
秦氏已经哭得一脸麻木,只悦朗干涩道:“悦溪悦茂与,并非我子。”
这事情是真的原剧情,只是提前爆出来了。
死去的悦溪和碌王这一对儿,是景王夫夫的对照组,悦家大房也是悦家二房的对照组。悦朗是个老顽固,看似俭朴得体的秦氏曾经与一位僧人私通,高高在上的三郎悦溪,就是她与人私通的产物。
所以秦氏对悦溪的疏远,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的罪孽。
苹果醋在敲赛博木鱼,敲一下骂一句“沙比作者沙比文”,这种人物关系的设定,尤其是在小月亮出生前发生的,根本无法更改。他甚至不能跟宿主多说一句,因为这是极其重要的剧情秘密。
此时,这消息也在众多的茶馆中流传开了。
昨天双王大战,碌王夫夫胜。今日,刚刚大出风头的碌王夫,就成了野种。因他嫁(娶?)了个王爷,还是皇帝赐婚,这是欺君之罪。
“秦氏是注定没命在了。”“荡.妇!”
“这悦茂与是不是也要被赐死了啊。”
“可惜了一个美人儿,我是见过他的脸的。”
“赐死不一定,该是暴毙。”
“若是贬为奴籍那可就太好了,老子必定常去照看他的买卖!”旁边站起几个黑影,却正是轮休外出的血骑,碎嘴的闲人被拽过来便是一通暴打!
宫中,敖昱笑了:“您赐婚的时候,不就知道了吗,他已经不是悦家的人了。”
当年悦朗把悦溪逐出门庭,可实在是干得太好了。
“安儿,这两件事怎能一概而论。”
“我找到我真岳父了。”敖昱低头喝了口茶,“正是芙兰的现任国主,他年轻时贪玩,假扮成和尚跑到了中原来,和我岳母一见倾心,本说好了他回国之后,便想法子将岳母接走,没想到他在回国的路上被人刺杀,受伤后失了忆,就此错过了一段姻缘。”
“……”
秦氏都不哭了,惊愕地看向敖昱,怀疑这位碌王是不是疯魔了?
“不过,我岳父现在大概已经想起了这件事,芙兰的使臣这次来京的第一大事,应该就是将岳母带回芙兰的。”
皇帝:“……”
就这一本正经的脸,如果不是昨天碌王把芙兰正使踹死了,他就信了——确实死了,抬回去撑了不到半个时辰。时至今日,碌王进京后,已经亲手取了三条人命了。
“要不然换个国家?”敖昱看秦氏,“戕人的阏氏,西域各国的王后,随便您选。您若是还惦记着那和尚,我把他一块儿带走,当个族长或国主,也是无妨的。”
“你——”悦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
皇帝道:“来人!将悦爱卿送回去吧!”
只说送“悦爱卿”。
“陛下!陛下!”悦朗叫了两声,便让进来的太监拖出去了。
秦氏下意识半站起身,可看了看情况,她又跪回去了:“能、能带着大郎走吗?”
敖昱挑眉:“他乐意?”
大郎是悦泽,给管成了个木头桩子。他没回来几天,都知道悦家的家仆私下里管大郎两口子叫大房的筷子,意思是夫妻俩一对儿木头。
“他乐意!乐意的!”
“行,那大哥是大王子。悦朗那事儿不成,生不了孩子。”
皇帝不太确定地问:“安儿……芙兰真能同意?”这是皇嗣的大事啊。
“哥哥,你不喜欢芙兰那就换一个,正好之前我已经传讯将芙兰灭国了,也就不花那个精力改换之前的命令了。娘,您干脆当个女王,想找什么样的男人,就找什么样的。放心,西域知道您是我的母亲,您的儿子是我的大舅哥,只会对您无限拥护,你能想干什么事儿都成。”敖昱起身,把秦氏搀扶了起来,“您直接回我王府吧。我稍后把大哥一家子给您送过去。”
秦氏此刻的表情,可称之为五官大挪移,神色迷离,状若癫狂。她脸上哭了半天的泪水还在,也不顾这是在御前,突然便“嘿嘿”笑了两声。
皇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因为她这状态,实在是和碌王前些时候又哭又笑,颇为神似。
她莫不是误会了自己尚在梦中,这才如此疯癫?
被带走的时候,秦氏甚至还问了敖昱一句:“你们还住在悦家?”
“清辉阁是悦溪亲自布置的。”其实原本他们对悦屏袭还是很重视的,毕竟这个无逻辑实在是让两人吃了不少苦头,这才住在了清辉阁。结果真的直面后,发现这世界的最底层逻辑,其实还是在的。
即便感情才是气运争夺的决定因素,但这两人的感情也不是太坚定啊。
苹果醋又开始敲赛博木鱼,不过这回敲的节奏十分愉快——原剧情里,碌王的行为也是增进悦屏袭和景王感情的一剂良药,且在和碌王对抗的过程中,他们也能彻底解决白月光悦溪的忧患。包括爆出他的身世,把白月光彻底踩进泥巴里。
原剧情的景王“屏袭,命运一直让我等待的人是你,你才是我此生挚爱。”苹果醋送给他无数中指。
看着不太正常的秦氏已经被送下去了。
“哥哥,还有事儿吗?”
皇帝看着敖昱:“你……后嗣的事情,怎么解决?你那一摊子事儿,待你百年之后,交给谁?”
“归政呗。”
“朕不和你逗趣儿,你也别装傻了。你那些事,你两个侄子都接不住。”别说侄子,他都接不住,否则他为什么把碌王的命留在现在?三州那地方,现在离开了碌王,就得炸锅。每当他认为碌王的威胁已经足够大了,碌王就会翻着跟头地表示,他的威胁还能更大。
现在根本不能动,不敢动。
“怎么?哥哥想要我当皇太弟?”
“……”皇帝特别想打他。
“这事儿不该问我,我就管杀人,政事是我王夫管着。”敖昱说得理所当然。
皇帝挑了挑眉,敖昱又道:“对了,管一管景王的王夫,尤其管一管義州的事,别让他折腾了,否则要出大祸事的。”
“義州?”
“哥哥,我告退了。我告病一个月,在家里陪王夫,等我丈母娘嫁出去了,再说别的事。”
“走吧走吧!”这话听得皇帝耳朵都疼。
可敖昱走了,皇帝却还是思索他。明明一堆事想问他,可是什么都能朝外说的无赖碌王,其实只说他想说的事,别的事,他是一个字不漏啊。皇帝也懒得继续跟他多嘴了。
但是他透露的事情……義州,景王夫,大祸事。
危言耸听?
景王夫是个搂钱的耙子,但他早些年扬名的法子确实太膈应人,碌王找他麻烦不冤枉。
——这算是个误会,悦屏袭并非主动踩着悦溪的名声扬名,这属于剧情惯性的不可抗力。但原剧情里悦溪已经死在了年少时,没办法成长,没办法建立自己的事业了。原剧情里的悦溪能被拿来和悦屏袭比较的,可不就只剩下他的俊美和嫁给了碌王这件事了?
之前十五年有天道的严格保护,敖昱和小月亮近乎被关在笼子里,中原地区虽有影响,关于主角攻受的部分,大体还是走了过去的线路。
可除了只是看个乐,在嘴里过个瘾的民众,上层的脑子还是在的。
皇帝这就把非正常的谣言,理解成了景王夫的引导。
皇帝摇了摇头,碌王一直表现得都很荒唐,但他其实没有过界。
包括他把诚毅侯郑房允打死,虽然人们都说他手段酷烈,气量狭窄。但诚毅侯该死吗?罪不至死,打得太重了。“可能”不该死,但该打,结论:诚毅侯的下巴太不禁打了。
可老百姓觉得痛快,毕竟这基本等同于“当年调戏我老婆,还陷害我发配三千里”,那还不得报复回来?京里许多戏班子都开始排戏了。内容是少年郎为护心上人,被陷害发配三千里,心上人千里相随,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。十五年后,少年郎功成名就,携妻带子返回家乡,挨着个的找仇人报仇的故事。
碌王其实在百姓心里头,人望很高。
就说出身,他可以说出身高贵,却因被贬斥,三百护军起家,又能说草根崛起。他幼年经历,既是千娇百宠却又无父无母,因当年的纨绔名声,还能挂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名头。可真说他纨绔吧,他又从没干什么缺德的事情,就是吃穿奢侈,常常殴打其他官员贵戚家的孩子罢了。
他的各种表现,老百姓能理解的,就是倔脾气、憨子、没心眼、大手大脚、耙耳朵、喜爱吃喝享乐。总之一身臭毛病,但能打,有钱,疼内人。
他没有朝臣喜爱的“谦和仁爱”,文臣不喜欢他。可百姓很喜欢他,觉得他既像是自家不成器的孩子,又像戏文里的英雄。
而且,碌王一直给了他这个皇帝足够的脸面和谦恭,这也是为什么最近他三年连发十五道诏书,召碌王皆不回,可他还是一点都不生气的原因。这些年三州不只有朝贡,还偷偷摸摸恢复了赋税,本来三州是碌王的封地,赋税都归碌王。
可这种该大声宣言的事,碌王却反而闷声不吭地干了,他也没给百姓加税,彻底就是从他自己的家产里挖出来的。
三州的赋税加起来每年有三百万两左右,这是朝廷凭空多出来的横财,让朝廷捉襟见肘的财政宽松许多。碌王的贡品也都是好东西,可以丰富皇帝自己的内帑。
就昨天搞事的一群西域使臣,他们能平平安安来到京城,还多亏了碌王平定商路。
且随着大量牛马流入中原,耕地运输都好了很多,皇帝自己御苑的御马都比过去更高大神骏。
“去,跟太子说,让他有空带着他小王叔在京城逛逛。”皇帝吩咐完后,又沉思了片刻,终于下定了决心,道,“宣景王进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