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89
苹果醋沉默, 剧情里的世道确实很乱,从主角的视角看,是飞絮楼在帮助朝廷, 抓捕坏人查找动乱。但随便找家店都是黑店, 所有的山头上都有强盗的情况, 放到现实中,也确实太过可怕了。很显然是礼制崩坏到一定程度的结果。
原剧情里的魔教被灭,没有人提及魔教的财富去了哪儿。但既然主事者是飞絮楼, 大半是落在朝廷手里了吧?
魔教被灭, 一切糟糕的坏事都能扔到魔教身上,老百姓顿时对未来的日子又充满期待起来。朝廷得到了财富, 能解决一些财政困难了吧?江湖和朝廷之间的矛盾甚至也可以缓和一下了,毕竟和老百姓的理解一样,坏事都是魔教做的。
苹果醋捂脸,这只是一部轻武侠的少年成长小说罢了!为什么会有这么黑暗现实的发展啊?
“阿昱如何确定, 丐帮未曾归顺朝廷呢?”
“苏老爷子没动手, 我们的商队也没有一支消失无踪。当今皇帝算得上是一位杀伐果断的英主, 你我如今的势头, 绝不是他乐意见到的。佛道在对我们的态度上,目前还是随着朝廷走的,毕竟我们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利益。”
真虔诚的商人不会来信白马教, 加入了白马教的本来就是什么神仙都拜的,多一个白马教不影响他们继续布施捐款。陇西四郡的宗教虽然被白马教覆盖, 但那地方穷困凋敝, 大师没几个在这修行的。真在这修行的,又是乐于看见民生向上的。
“可夭族之乱时,老皇帝也未曾插手啊。”
敖昱这次捏了一下他的鼻尖:“时移世易了。当时你我不过一百多的人手, 出关时才勉强有千人。看似逍遥,实则不过丧家之犬罢了。一步踏错,便是万劫不复的结果。老皇帝自然乐意看着你我搅动风云。况且,那时候他也腾不出手来了。但如今你我家大业大,能一样吗?”
乐希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:“那现在闹着分家的净衣帮,八成已经被朝廷势力渗透,是我们的敌人?哎哟!”
这次敖昱弹他鼻子的力气有一点点大,弹得乐希鼻子酸酸的,眼泪都涌出来了,清澈的眸子水汪汪地看着敖昱。
“真的是小笨蛋。”敖昱把他抱得更紧了,莲叶清香萦绕在鼻尖,“我们确实会有敌人,但不要轻易把一群人都定位为‘敌人’,因为这会严重影响到你未来的决策。更何况,我们严重缺乏丐帮的内部情报,污衣、净衣,甚至承诺了十年之约的苏老帮主,都是既不能信任,也不能仇恨的。”
“这样好迷糊啊……不能信任,怎么合作?”
“小糊涂,我们和别人做事,可不能怀着一旦‘合作’,就能从头到尾彼此信任的想法。恰恰相反,信任是在合作中累积出来的。”奔三的人了,还是敖昱搂在怀里拍的小糊涂,“你是不是忘了,我们自己的初衷是什么?”
“呃……建立镖局,统一江湖。”
“对,这个是主要目标,不要管别人,不要想合作,我们自己的路才是最要紧的,行我们当行之事便够了。”
小迷糊依然迷糊,但敖昱将他抱在怀中,拍拍又哄哄——算了,有大黑鱼这位老师在身边,以后慢慢再说就好了。
凌侯已经归京,但几次求见,都未曾被皇帝宣召。倒是在夭族之乱中声望大损的武林盟,又开始了在各地乱窜——在做飞絮楼的前期准备工作。
与此同时,一支又一支的白马教商会进京了。京城的部分货物大量降价,另外一些货物却又开始疯狂升价,因为这些商队除了出货外,也在进货,最早到达的商队,要带着货物回去了。
“你们不是准备来年给陛下贺寿的吗?”
“对,所以要趁着时间还够,争取再给陛下送来一批贡品!”
“……”
能说他们送来的不是贡品吗?不能啊。商队进城的时候,确实是向礼部提交了大量的贺礼,只是人家还“捎带”了一些货物,到京城贩卖罢了。
这也是有惯例的,其他国家的使臣来朝见的时候,除了贡品外,也多有带着货物商品的,不能不让人家卖啊。
与此同时,通过这些白马教的商人,也开始有更多的关于草原和白马国的传闻。
金瓜流传时,很多百姓只知道这是西边传过来的,所以也有地区称呼金瓜为番瓜的。到如今才确切了解,金瓜从哪儿来,甚至知道了,原来白马国的大祭司和圣子,就是当年的夭族。
“什么夭族?不也是咱们晋人吗?”茶馆里,一群人边听着说书先生的说讲,一边议论纷纷。
“对!就是咱们晋人。要说这会侍弄庄稼,那还得是咱们晋人!”
“我说老张啊,番瓜的事儿,你都说了十几遍了,还是多说说那什么金矿吧!”
“对对对!”
“啪!”老张一拍惊堂木,开始说起了客官们最想听的事儿,“诸位可知,为何这夭族数百人,但不过数年时间就能在关外立国?这都是因为夭族的大祭司啊,在关外发现了一处金矿!”
道听途说的事儿,就和当年药王谷一样,有人听过就忘,有人当了真。
虽说每年都有些出关讨生活的人,但过去毕竟少。今年下半年,这种人渐渐多了起来。不过,目前这些人仅止于当地门派都不收的无赖混混,或因为各种原因走投无路之人,他们的消失,暂时无人在意。
“啪!且说那西域魔教圣子!身高过丈!皮黑唇紫!两条臂膀堪比两棵老树!咱们中原的小英雄……”
同是一位老先生在说书,敖昱和乐希正坐在二楼,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荒郊野外停着。而且,这段时间以来,陆续有专门比武(找剁)的江湖人前来,乐希很高兴给自己找点乐子。
如今他们不收抬轿奴了,乐希也刀下留情,来比武的都囫囵个地让人抬走了,倒是让来的人越发多了。乐希与人比武的细节真真假假传了出去,于是这又给了更多人通过更多种的方式找了乐子。
“哈哈哈哈哈!”乐希在二楼笑得前仰后合,闹得一楼的看客忍不住频频回头,即便是那说书的,也不住朝着楼上瞥,他倒不是惊慌,反而说得越发顺溜,颇有几分炫技的意思。
“啪!咱们且听下回分解!”
下头拍了惊堂木,两人身后却传来一声高呼:“好!赏!”
茶楼二楼围着栏杆摆了一圈屏风,便算作是雅间,其实隔不开什么。这位高呼的公子衣着奢华,面容也不算丑陋,只是一脸油腻,让人一见便觉得猥琐。他身后跟着几个帮闲,帮闲后另有家丁侍从,能在京城有这个排场,必然是高门子弟。
“两位公子,不知从何而来啊?”陌生公子摇晃着扇子,自以为风度翩翩。
他身后两个帮闲低声议论:“近看好像年纪有点大?”“年纪大也无妨,这看着都细皮嫩肉的。”
“白马国。”
“哦,原来是白马……”陌生公子动作一顿,“原来是白马国的使臣,在下唐突了。”
他行了个礼,匆匆跑了。路过某个帮闲身边时,抡起胳膊就是左右两个巴掌。
看来这就是对方告诉他美人的“奖赏”了。
不多时,台下散了,二楼的客人也匆匆离去,便是方才连连看向二楼的说书先生都匆匆带着小徒弟跑了。
只掌柜的带着小二,站在楼梯下守着。
敖昱:“再等些日子,我们就能进京了。”
“飞絮楼?”飞絮楼的风声终于正式传出来了——武林盟盟主谢勠力与江湖各方白道势力联合,江湖中的六扇门,为正义公理发声!你值得拥有!值得信任!值得托付!
和朝廷当然是毫无关联的,是江湖人自己的组织,一切都是为了武林正义!
“正是。”飞絮楼稳了,皇帝也放心了。
“那可真的是要赶紧了。”乐希叹气,一直在这附近转圈,有些不好玩了。
其实皇帝没放心,他只是无奈。
都道皇帝该是至尊,但他还没坐上来时就明白,这位置其实束缚重重。
比如现在,明知道白马教不怀好意,可他就如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壮汉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蚊子落在他的身上,吸他的血。
“宣凌侯。”他其实早已想见凌侯,想听听那大祭司与圣子是何人了,但他已打定了主意建立飞絮楼。这更是一桩大事,他更乐意飞絮楼里由自己人占大多数——麟龙卫和六扇门转进一些人手,另外在江湖上招收身家清白的孩子,最好是当年夭族之乱后产生的孤儿。
凌侯竟恰好当了他的挡箭牌,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力。他也恰好扮做犹豫不决,干脆不见。
御书房里,闲杂人等都不在了,只皇帝、凌侯,与侍候的两个大太监方浸与庄有德。
“赐座。孙爱卿可见了那两位异人?”
“见了。”凌侯道,他赶回来的路上快马加鞭,刚刚进京时心急如焚,但连续坐了两天冷板凳后,他冷静下来了,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对皇帝说了,“臣当日到时,大祭司在绣花,圣子在打络子。”
皇帝僵了一下:“……”这场景委实太美,他想象不能。
凌侯决定,干脆将当日与两人见面的情景一一说来,不加一字,不减一字,由皇帝自己做决定吧。
毫无疑问,这段故事的开始是轻松到荒谬的,可它的结尾,是让皇帝愤怒到近乎窒息的。
“陛下,臣告退。”讲完故事的凌侯,能走多快就走多快。
门刚刚关上,皇帝站起来,一脚踹翻了御案!
实木雕花的沉重御案砸碎了御书房的金砖(名如此,并非黄金),方浸与庄有德齐齐跪下:“陛下息怒,保重龙体。”
皇帝站在那儿,大口地喘着气。飞絮楼建立的好心情,也如飞絮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。
原本飞絮楼取的是清风过后飞絮漫天之意,盼着飞絮楼可以无声无息充盈天地,现在却只觉得飞絮无香,扰人乱性。
他知道自己只是迁怒,所以,最终只是闭了闭眼睛:“叫太医过来。”
在两个夭族到达之前,他首先需要定一定自己的心,更要护一护肝——快气裂了。
同时,他下了一道旨意,命凌侯幼子孙金鞍接白马国大祭司使团入京。
皇帝这边灌药给自己平气,然而,也是事有凑巧,转天便有礼部的臣子上书,“吾皇仁德,感召外夷”“改冠异服,恬静喜乐”“沐皇恩教化,以夷入夏”。
皇帝当天下午就气得嘴角起了泡,几乎要怀疑这群大臣是不是和夭族联手,想气死他了。这种傻子,还是回家种地去吧。
不过,皇帝也是物尽其用地召了自己的儿子们来看这份奏折,但凡真心庆祝他这个父皇威震天下,引万国来朝的,都让他在名字下面打了个红叉,这辈子是别想靠近龙椅了。
凌侯与他说的事情不能外传,但表面上的事情,皇帝不信这群孩子一无所知。
“父皇,既有白马国前车,需谨防其余属国效仿。”
皇帝点点头:“那你们说该如何呢?”
“在礼部设立万国司,对诸国的通商、朝贡,进行更详细的管理。”
“父皇,这些小国来朝,不过是名声好听,皆虫豸而已,于我大晋没有丝毫益处。不如只在边境设立几个朝贡的城市,只让他们在边境送上贡品后,便从哪来回哪去吧。”
“三弟,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。”
“都不是好东西。”
儿子们分成了两派,从哪来回哪去听着痛快,但皇帝知道不行。
“不让他们上贡便没了事儿?掩耳盗铃罢了。”皇帝指着三儿子,又指了指二儿子,“带着老四老五拿出个章程来。”
至于老大……老大就是带头说父皇威震天下的那个,好话老大是能说一箩筐,但有用的事儿,他是一件都不做。
“都下去吧。”皇帝依旧气得厉害,却也开始正常思考。
夭族就是只颇有分量的刺猬,且一身的刺还都带着毒,若想去吃他们,或觉得碍眼,想将之赶开,就要做好被扎得头破血流,甚至中毒而亡的准备。
而凌侯是能人,父皇还在世的时候,他就将小女儿嫁给了吴姓商人。虽是庶女,但也是家里精养起来的。这一场嫁,代表了凌侯对当时夭族的态度,他很看好夭族——当年,他对凌侯的作为,还有些不快。但凌侯的身份地位无可替代,且凌侯十分识时务,朝堂上极少说话,他的子孙也都老老实实驻守各地,做事不多嘴。
但,凌侯这一趟回来,该是没有欺骗他的,他那天的言辞甚至还有所克制。
皇帝握了握拳头,庄有德立刻把凉茶递上来了。微温的苦涩茶水,和喝药差不多,皇帝喝下去也没觉得多好受,但喝茶这个动作,打断了他刚才又陷入愤怒的思绪。
皇帝放下茶碗,长叹一声:“出去逛逛。”
庄有德这时候又退到方浸后边去了,把差事让给了方浸——庄有德在先帝身边几十年盛宠不衰,是有原因的。
皇帝找了个高处的凉亭坐下,清风习习,登高远眺,稍稍让他松快了些:“庄有德留下,你们都退下吧。”
“是。”
“先帝与夭族……从头到尾,你都在吧?”
“奴婢都在。”
皇帝点点头:“先帝是什么态度?”
“先帝曾说过‘妖精就该封在山里头,悔不该招惹夭族。’”
“唉……知道了。”先帝最后那一阵曾对他说过的话,其实已经说明了先帝的态度了,不过,皇帝自认为坐稳了皇庭,他虽还记得那些叮嘱,却又对它们不以为意了。今日问来,却只是为了明确一件事——我可强过先帝?先帝尚且如此,我有何资格不忿?
皇帝背着手看着御花园的风景。
“六年前,陇西和磐安蝗虫飞天。夭族灭蝗,说起来,朝廷还未曾封赏。”
夭族的能力,委实太过逆天,先皇的罪己诏都准备好了。朝廷也放下了和江湖人抢地盘,全力准备绞杀蝗虫,以及接纳流民。但夭族挥一挥手,蝗虫烟消云散。
但反过来,若夭族招来一群蝗虫……老百姓会骂招来蝗虫的虫王爷爷吗?
不,他们会骂朝廷,为什么要去招惹虫王爷爷,他们甚至会被虫王爷爷驱赶着,进攻朝廷。
夭族要开互市,要建镖局,这是和商人,和江湖争利。虽然朝廷中有大臣不满,但这也算是另辟蹊径,皇帝可以为一系的官员获得利益——朝廷里,江湖人的势力还是太大了。
如今三尊的丐帮已经分裂,但佛道两家都深谙龟息功之精髓,有了事儿就将脑袋一缩,即便断尾断肢,也自岿然不动,待雨过天晴,再探出头来,慢慢休养生息,倒是长得越发肥硕了。
将夭族这个大妖怪引进来,看看他能不能吃得动这两头龟!
反正,夭族已亡,他们这两人之后,再无夭族。即便这两人的寿数赶得上苏无名,也不过是一百多年的事了,倒算是为晋国护驾了。
皇帝换了个角度,顿时颇有些海阔天空之感,看着天上云絮只觉得方才仿佛有凤凰掠空,一派吉祥之景:“哈哈哈!”
他这笑声,在假山下头守着的奴婢们都听见了。
“方爷爷……”方浸的徒弟担忧,但一开口便让方浸给瞪住了。
“别犯蠢,这是学问,该学的。”
等皇帝和庄有德从凉亭里下来,方浸直接站在了庄有德的后边。
“传膳!朕饿了!”
方浸直接跑去御膳房了,回来的时候见庄有德站在门外头。
庄有德一把拉住了方浸:“方老哥,再有两年,弟弟我腿脚都要不利索了,到时候必定不会在陛下身边膈应人。”
“哥哥说的什么话?哥哥必定能在陛下身边长长久久的,弟弟年轻,还有许多事情不懂,要请教哥哥的。”
“你我二人便如亲兄弟般,方老哥想知道什么,弟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
当今这位皇帝最厌恶内斗,他们俩斗还是要斗的,但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来,这表面上,自然是要亲亲热热的。
敖昱这边,却突然收到了急报——草原出事了,北方狼部大量南下!
之前未分裂的狼部,也未发展出统一的架构,没有真正意义上的“大汗”。但他们是有民族认同的,有近似的语言和几乎完全相同的生活方式(没文字)。但是,敖昱和小月亮进入草原后的短短六年时间,双方的生活方式都开始割裂。
白马的人开始走向定居,变成市民、农民和商人,变成商路两侧的护卫,变成草方格的种植者与护林人。且白狼的领地发现了铜、硝、煤等几处矿产,他们变成了矿工,与围绕矿工工作的人。
放牧也是白狼不会放弃的事情,但放牧已非普通民众的唯一选择。
在草原的几处地点,已经开始有城镇被建立起来。他们开始从彻底的游牧,变成牧区、耕区、居住区的半游牧生活方式。
白马人的生活开始变得更平安,更富裕。北方的黑狼要么加入,要么抢夺。这是狼部的生存方式,过去的白狼也是这样生存的。他们没去咒骂过去的兄弟,只是吐一口唾沫,拿起弓箭和长刀,骑上战马,保护自己的财产与家人。
敖昱和乐希接信后,对于信的内容未曾隐瞒。
孙金鞍以为,他们大概是要回西域去了,甚至当天夜里就快活无比地给家里去了信。
可是,第二天使团依旧照常出发。圣子和祭司甚至共乘一骑,光天化日之下,腻歪在了一块儿。
又一日,他们俩一块儿在驿站里包了羊肉包子,皮薄汁多,美味至极。
再上路,圣子弹琴,祭司吹箫,一路琴箫合奏。
孙金鞍也得到了家里的回信,让他少安毋躁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