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敖昱命人以朱砂, 在一块巨幅白布上,把这段抄了下来,又用蓝笔写“中原之地, 尽为我土。异见者, 滚。”
滚……当然是不滚的。
翎朝海贸兴旺, 水师强大。
西南百姓多有西出者,北地豪族也免不了分出一部分族人出海。
几年前的海外蛮夷之国,现在再看基本就都是汉人衣冠了。翎国也占据了些海外的飞地, 敖昱把那个不成器的妻弟冯老实扔出去经营了——顾弥章的大名文雅至极, 到亲弟弟就回归冯家一向的命名方法了。但这名冯二两口子却喜欢,他们俩一辈子活下来总算有几分明白的。
家里有敖昱和冯小兔这两尊大神, 这孩子只要老实就能安享富贵了。
这不成器的家伙在外边打得风生水起,撵着人家几个国家的联合舰队跑,都打到岸上去了。但他依旧最少两年回国纳贡一次,规规矩矩给大哥和哥夫磕头。他的儿女也都留在了都城, 在外头无论中庸坤泽都是不沾的。
所以, 不想忍受顾清瑶这大混混的统治, 想走是很容易的。也确实有大家族举家外迁, 硬气地在外头扎下根的。这种的敖昱都佩服,还让船队稍稍照顾着些。有地方走不走,却在敖昱的统治下叽叽歪歪, 那就不过是个笑话了。
开朝的恩科,坤泽也可参考。
这倒是无妨的, 武将里早站着以君后为首的一群坤泽了, 文臣里坤泽也不少。莫说大家已经开过小会达成了共识,便是没开过,这时候也不敢说话, 否则不等下朝,就在这朝堂上,也是真有可能被武将拽住,直接打死的。
——从翎朝起,文臣恢复了当年的尚武风气……因为从敖昱这儿立下的规矩,金銮殿上,打死不算。除非是拥趸众多,否则都要面临被薅住打死的风险,文臣下朝了,也得去练腿脚,举石锁。甚至翎朝还出了好几个喜欢混在大臣堆里一块儿打架的皇帝,被打得鼻青脸肿,也哈哈大笑。
“唉……”敖昱还是没能如当年所想,跟小月亮一个当皇后,一个当贵妃。
毕竟这也太惊世骇俗了些,既然已经立国,还是要为朝堂的稳定,做出一点付出的。
不过没关系,私下里,他和小月亮可以打扮起来。
“小月亮,帮我来看看,这个丝线的配色,是不是有点乱?”敖昱眨着眼,眼泪都流下来了,“瞪了一天,眼睛花了,看不出颜色来了。”
“是有些乱。” 小月亮在绣花绷子前边坐下,帮他捋线。又站起来给他揉额头,揉太阳穴,“天暗了,别忙了。”
“嗯。”
众内侍:“……”
皇帝在绣花绷子前边绣了大半天游龙戏凤,君后在龙书案后边忙了大半天国事,这却还不是最荒唐的。
只见皇帝站起来,身上的却非龙袍,而是凤袍。君后过来,身上的不是凤袍而是牡丹。不能实际这么干,私下里这么玩总没事了吧?
“爱妃~”
“君后~”
众内侍:“……”
历朝历代的皇帝,有癖好的也不少见,不过翎朝的开国之君,恶癖是最多的了吧?可他的恶癖多,功绩更多。他逐北驱南,翎朝建国只十年,便重归盛世景象,工业革命初露端倪,大开海贸,海疆争霸屡战屡胜。海权、陆权、商权统统抓在手中。
对外人来讲,他们对这位霸主唯一的遗憾,就是他只有一个坤泽大公主。另外一个妻弟虽然是乾元,并且在海外颇有建树,但实在不善于文治,他就喜欢打仗,可下一任的翎国帝王必须是个文治的守成之君。
至于顾家人,更是让顾清瑶杀得差不多了,顾清瑶亲自给顾家上了个批注“虽为血亲,不为皇亲,后代子孙不可以此族为念”,就是不认他们了。他的名声为此更糟糕了,但跟许多其他事一样,他自己是不在意的。
翎朝开国安鼎十五年,君后显怀,群臣大喜——就他们陛下和君后的资质,生下来的绝对不会是中庸,就算是个坤泽,但有了前头生者不详的大公主,这嫡子女就足够了。
“高兴个屁啊,君后是胖了。”敖昱上朝,懒洋洋地给大臣们破了一盆冷水,“朝上武将的大肚子还少吗?怎么就盯着君后的肚子?”
武将们下意识收了收肚子。如今还不是“翎朝金銮殿乱打”时代,只偶尔有小规模扯头花行为,文武都很克制。武将虽还没到马放南山的时候,运动量也没办法跟当年四处征战时相比,可饭量没减,这肚皮不就鼓起来了吗。
文臣们悲痛欲绝,下朝的时候,有人痛哭出声,有人站立不稳险些跌倒。
顾弥章:“……”
这些人也是胆子大,当着她的面也敢这个样子。算了,都是能臣,总不能拽过来打死。
“父皇,其实女儿我对西域兴趣挺大的。”顾弥章私下里找到了敖昱,她这话自然不是真情实感的,能登基称帝,她跑西域干啥去?图那边的乾元不洗澡?图他们满口烂牙?但假如父后真有了,且有心将皇位给弟妹,她哪儿争得过?
她可不想学历史上的那些前辈,赶紧跑路才是正确的,还能让爹爹们有几分怜意,再和弟弟妹妹培养点感情。爹爹们百年后……到时候再看情况做出抉择。
“滚滚滚,就你事儿多!”
行了,顾弥章知道了,她爹就是胖了。
回到寝宫,小月亮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:“唉……虽然是油,不是崽,但怎么说也都是我养出来的,为了少点事儿,只能舍了你了。”
最近事儿少,小月亮和大黑鱼就吃吃喝喝贴贴,虽然帐子里的运动两人不少,可这哪里比得上小月亮过去的大运动量啊。小月亮的肉肉就长出来了。
君后殿下抡着大锤,武了起来。
皇帝陛下抓着一把花生,翘着脚坐在一边吃吃喝喝外加叫好。后来甚至让内侍们拿来伙伴,在君后舞动大锤时,扔花瓣助兴。
“等等、等等!小月亮!”敖昱忽然想起来了什么,一扔花生,站了起来,“你们也别扔花瓣啦!弄点米来。”
“咚咚咚咚!”小月亮打起了年糕。
后边还有磨豆浆、打肉丸和打奶油,若觉得这些运动量都太少,那……
“咱们直接磨面粉吧。”
苹果醋:也就小月亮受得了,好想拿大锤砸大黑鱼啊。
虽然皇帝不着调,却算是符合了百姓的猜想。即便到了后世“帝后磨面图”,依旧是经典年画,君后推着金磨,皇帝拿着个金叵罗在后头接面粉。
他们是文臣最不喜欢的帝后二人组,皇帝不学无术,又喜好严刑峻法。君后不能生育,为坤泽抛头露面之始。黑他们的文学作品最多,赞他们的民间故事也最多……
他们的气运值在已经九比一的情况下,波动了一小下。
苹果醋没去找天道看回放,他懒……反正若是要紧的事儿,大黑鱼这儿总能收到消息的。
苹果醋没想错,两天后,岩州的急报就到了。
这还是一封军报,内阁收到消息直接就呈递到敖昱面前了。敖昱赶紧让人把蒸桑拿的小月亮叫来了。
小月亮赶到时,就看敖昱一脚蹬地,一脚放在书案上,椅子只有一腿着地,随着他抛花生的动作吱吱嘎嘎地摇晃着——宫里原本都是厚重的椅子,但现任皇宫的主人喜欢晃悠,椅子就都变了。
“看来没大事。”小月亮放心了。
以他们两人的情况,若治下陡然什么地方起了战事,那就是真大事了。
“是个笑话。”敖昱道,“过来看看,你也歇歇。”他把腿从桌上放了下来,“头发还没干呢。”
小月亮坐下看急报,敖昱站起来走到了他身后,有内侍双手捧着汗巾,他一把拿了过来。内侍一脸平静地退下。
敖昱给小月亮擦着头,小月亮看了两眼:“二十人灭一国,该也能名垂青史了。”
“确实。”
原来在岩州境内,突然多出了个“二太子来”,自称乃是顾清瑶的亲生子,只因君后善妒,其生父有孕时,险遭不测,逃难在外。但只要陛下知晓此事,必定会惩办妖后,迎回遭难的父子——故事编的挺好,就跟戏文里唱的一样。
这位二太子的生父是谁呢?当年住敖昱隔壁的顾秀才。
他当时被一位游医带走,所有人都以为他怕是要没命了,可这游医其实人很不错,为他治好了病,也没有私贪他的财产。
可没想到,顾秀才被治好后,才发现自己有孕了。
中庸男女皆可孕,男子比女子受孕的可能要低。顾秀才玩儿得花,也怕自己怀上,常年吃凉药。只是最近事多,药才吃得少了,却没想到,还是有了。这孩子倒是坚强,他生病吃药依旧稳稳的。
当时世道越发乱了,他没了功名,又没了住处,就干脆和这个游医好上了。两人找了个小山村住下,游医有医术,顾秀才识文断字,倒也是和美了几年。
可顾秀才渐渐受不了清苦了,尤其外头顾清瑶的身份越来越高,他就想起来当年两人还是邻居的时候了。他对这个高大英俊的乾元还是很有好感的,无奈对方眼光高,看不上他。但若是当年成了,这孩子也是顾清瑶的,现在高高在上享受富贵的,可就是他了。
就这样日思夜想,顾秀才就彻底“疯”了,老话讲,他是犯了花痴了。
他过去那些年,在小山村里攒下了些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名声,又能说会道,周围村民渐渐还真信了他。
游医知道后,初时也是吓得要命。他知道顾秀才的孩子不是他的,但他本来身体也有些毛病又年纪大了,是有不了孩子的,因此也视此子为己出,现在顾秀才这是在做什么?
“你这事情若传出去,是要掉脑袋的!”
顾秀才道:“这孩子真的是陛下的!当年他赶我,就是他新夫厉害,容不下我。但他那新夫是个不下蛋的鸡,一个女坤也让他们当宝贝捧着,我的儿若认了父皇,少说也该是个王爷。唉,我已经死心了,自然是不会再进宫去的,无论荣华富贵,我就只想和你做对夫夫。”
顾秀才是把自己也骗住了,自然是言之凿凿。游医为了家庭和睦,根本没问过他过去的事儿,要不然说游医是个好人呢。此时,游医也让他给说得信了。
结果,这村子的所有人,都开始称呼顾秀才的儿子为二太子,又称呼顾秀才为小皇后,管游医叫皇爷。
顾秀才把全村的人,都给封了爵位和官位,说日后太子还朝,必定都让他们富贵满门。
——这种一个村子做梦造反的事情虽然荒谬,但历朝历代倒是也不少见。
他们是正经相信自己的官位爵位的,属于另建了朝廷,这就是真的造反。且这村子的影响正在扩散,也有周围其他村落的村人跑到这村子里去拜见二太子,甚至随着二太子的年龄增加,都要给二太子选妃了。
之前的事情怎么听都像是戏文里的故事,毕竟给顾清瑶抹黑的各种下三路小故事为数不少,直到此时当地大户来问“陛下要选秀啦?”当地官府才确定是真有这么一件事。县令和黑令(管衙役的,如今衙役不是贱役了)大惊,两人亲率二十衙役,把这村子给剿了。
但他们又没招兵买马,就每天扛着锄头“上朝”,拜见了太子,再去田里“处理政务”罢了。
他们觉得这日子过得跟帝后也差不多,外头也说帝后一样磨面舂米。
所以就这群愚民……真用谋朝篡位的罪名全砍了,官员也于心不忍。
小月亮的头发都让敖昱擦干净了,敖昱正细细地给他盘发。
小月亮:“你要如何处理?”
“顾秀才一家三口,杀。其余人等,苦役十年。十四岁以下发卖为奴。”
顾秀才的脑袋,就是在岩州的菜市口砍的。
他被砍头的当日,气运条崩溃。
过去每个世界都对气运条毫无在意的敖昱,这一回却走到屋外看着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