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7

夏临风继掌门七百年后, 苏萧悟决定带领魔族重归光明。

苹果醋：这……真太惨了。以为自己厉兵秣马雄霸天下，结果敌人有高达。各方面的高达。

苹果醋的各方面，指的是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（不止东胜洲, 是三洲的）。

凡人的木甲技术, 已经发展成了铁甲技术。而且高达还需要人在内部操作, 但这玩意儿，它是无人遥控的啊。

苹果醋笑哭，原始人自以为发现了膏腴之地, 举着长矛一阵冲刺, 冲进了科幻城市。

至于精神，苏萧悟要是再早个几百年, 他都不会这么倒霉。可是现在？这已经不是文盲率为零的问题了，这是已经近乎实现乌托邦了。粮食生产傀儡化，重体力、危险、重复的工作傀儡化。街道上有专门的快递/外卖傀儡线路，人们温饱不愁, 他们工作, 是为了自己与他人更好的生活。

然而还是帝制……

各国皇族快卷死了。他们十八岁后, 假如没有特殊贡献, 就将失去皇族的一切特权。

比皇族更卷的，是洛水城夏家。老百姓简直是用显微镜看着这群人，真的老惨了。

就连洛水城本地人都怜惜夏家人了, 以至于他们教训自家孩子时，是这么说的——“你再不好好学习！长大以后就把你嫁夏家去！”

夏家不外嫁。男女都是娶。

夏家太卷了, 实在是太卷了。木甲、植物、水利、政治、美食, 甚至演艺圈里，夏家的名字都是一拉一大片。他们六岁时上的是平水启蒙小学，人家六岁, 上的是平水书院少年班。

不平等？差别待遇？

呵呵。早一千年就办了书院了，那时候全城只有夏家书院一个大书院，完全是开放教育的，只要一定年龄的，且遵守教学秩序， 都能去听，但寻常孩子坚持下来的极少。所以这才有了其他的书院。

凡是被家长塞到夏家听学过的，都对再次进入夏家充满了恐惧。

他们虽然跟不上夏家的进度，但现在学历最差的也到了书院初级班，毕业之后根据自己的所学报考了各种不同的证书。总不能真的吃低保吧？虽然是饿不死，但也只是饿不死，买通讯虫都只能买几年前的老虫，买回来直接给虫养老啊？

至于嫁、娶的情况，其实也只存在于古老绵延的大家族中了，凡人世界的家族早已经被打散，宗族势力一落千丈，老人年纪到了颐养天年就够了，年轻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，男女双方共同组建家庭，快乐的单身男女也从来不少。

人均寿命极长，通过药物、蛊虫与医修的术法，普通女性也可以斩红龙——暂停月经。没有每月出血这种拖累的同时，却保持着身体的活力，真正做到自主选择是否生育。

但人口压力却不大，因为生育率很稳定，女性在没有生活压力的情况下，无论已婚或单身，都是很乐意生育的。尤其，现在的调养药物，用医保购买十分便宜。

曾经的魔踪，早已在这种世界中，被彻底碾压得杳无踪迹，魔族失去了在大陆上的耳目。

思想还停留在几百年前的苏萧悟，带着魔族和追随他的魔修一头扎了进来……

甚至大宗门和大世家都没出手，发现魔踪后，动手的是当地各国的军队——各国还是偶尔有些摩擦冲突的，不过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对别国下死手了。这下好了，能下死手的对象来了。

没生命的傀儡，可不怕魔气的侵蚀。它们虽然单独来讲很弱，可铺天盖地时，就很可怕了。尤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由当地宗门协助制作的高等傀儡，这玩意儿对付魔修就更专业对口了。

明着来先头部队失败了，苏萧悟也感觉到情况不对了，便换成了暗着来引诱。

被引诱者甲，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：“哥们，你玩游戏玩多了吧？还什么天魔现世？只要我献上祭品，就赐予我力量？年轻人，你这青春正好的时候，最好还是学点什么，不要沉迷于虚幻的世界。”

被引诱者乙，看着有点丧的瘦削青年：“你什么都能给我？那先给我个玄武四通讯虫呗。什么？给不了？废物！NN的，魔族，打钱？我还观眇宗宗主夏临风，打钱呢？”

被引诱者丙，戴着眼镜的女青年：“对对对！您说得都对！是吗？太好了！我一定愿意！您稍等啊，在这站着。喂？衙门吗？我这遇到了一个意识恍惚胡言乱语的，我怀疑他吃菌子吃多了。”

当然，还是有成功的。可成功者太少了，也太无能废物了，说是阴沟里的老鼠都是赞美他们的，一群虫豸罢了。

发现异常后，出手的是近海的各个宗门。

虽然显得他们动手有点慢，但是，在上一次魔族大规模上岸后，到现在的这段时间，他们确实没有闲着，魔族出现的那片海域被他们来来回回扫了个清楚明白。

而且，魔族的引诱……太小儿科了。

衙门里蹲着的诈骗犯都得用鼻孔看这些魔族和魔修：“从哪个墓里爬出来的土鳖？”

魔族和魔修：“……”

虽然他们愤怒异常，却又实在是没辙。毕竟，他们刚过来的时候，可是连通讯虫都不知道的懵逼人。现在回想过去，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至极。谁让他们一直跟随魔尊（苏萧悟）修行呢？

魔尊打开了曾经的北霉洲遗迹，里边充斥着北霉洲崩溃之时，魔族的怨愤与憎恨。那种地方，对魔族和魔修来说，都是修炼的宝地。魔尊对他们开放了这些地方，所有魔族与魔修皆可前往。

北霉洲本来就被隔绝在其他三洲之外，他们开始修炼时，许多留在三洲的间谍也被叫了回来。后来三洲改革，留下的间谍也不知不觉没了消息。但魔尊是自信的，崇拜魔尊的众魔也是自信的。

自从北霉洲破碎，魔消道长，三洲千万年来都是一个模样，最多是某某宗变成了某某宗，但新瓶装旧酒，根子里依旧是“修仙宗门”。

“没什么变化的。”“没必要多费人力！”

当时众魔的笃定还言犹在耳，现在蹲在牢里的家伙们，虽然没被用刑，却已经觉得脸上胀痛。

正因为这些魔的诱惑行为近似于搞笑，谈吐举止又过于复古，所以一开始很多魔都被认为是在山沟里闭关，刚出来的修士，所以被抓起来后，教育一通现代社会的常识就给放了。后因屡教不改，才受到了更严厉的拘留惩罚。

后来还是一块儿坐牢的“狱友”，从这些魔身上套出来的真相——也算是重大立功表现了。

一旦确定是真的是魔族入侵，整个修仙界的反应，还是很快的。

全民就近升级通讯虫，增加魔气报警系统，魔踪警报、魔修通缉令，实时更新。因不需要老百姓抓，提供情报就能提升公民待遇。

魔族们知道了，什么叫“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”。到处都能看见，举着个通讯虫，骑着木傀溜达的凡人与修士。

每发现一个魔族或魔修，就是修士们和战斗傀儡操控员比赛速度的时候了！手快有，手慢没！

“不许直播！”总也少不了不怕死的凡人，明明知道会受到处罚，还举着通讯虫直播。衙役们只能把这些家伙朝外拖。

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像有些……怪怪的？但各大宗门对此事还是很重视的，毕竟，历史上的每一次魔灾，都是凶名赫赫的。

宗门领袖们自然得开会商量一下应对的策略，开会的地点自然得是观眇宗，观眇宗宗主夏临风自然得是众人行动的方向。

“在下生来木讷，不善谋略。”面对镜头，观眇宗宗主夏临风是这么说的，“如抵抗魔灾的这般大事，我这外行人便不多嘴了。我们观眇宗出人出力，不说二话。只是，那魔尊听闻乃是我的师弟。若有谁见到了他，还请通个气，让我代师门清理门户。”

“是！”

普通凡人看直播：“没劲。”“夏临风怎么这么软弱啊？”“有点幻想破灭。”

普通修士看直播：“夏宗主真是一如往常的平易近人。”“夏宗主无论干什么事都是只惦记着自己出人出力，从不想揽什么功劳。”

当时在场的大佬们：冷汗涔涔，不发一言。会议结束就立马滚蛋去忙了。

“掌门师兄，这位平水尊者，还真是温和。”

“你是想说软弱无能吧？”

“呃，掌门师兄……呵呵。”

“他扬名于世的千年间，可有什么善战的威名？”

“没有，只听说早年间他曾经力抗魔灾，不过那也是真太早了，而且听说当时他也只是建立结界。这位观眇宗的掌门，不善近战。”

“你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？”

“我……”师弟眼珠转了转，这还真不好说，因为太复杂了。

“善战者无赫赫之功。”掌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，“你以为，现在的一切，都是他善心的无意而为，终成好报吗？回去再读读千年来的修仙界大事吧。若有所得，你当受益匪浅。若无所得……”他又拍了两下，“师弟，这世上可能有起错的名字，但没有起错的外号。”

“？”师弟一愣，继而大惊，“是！掌门师兄说得正是！师弟受教了！”

夏临风的外号是什么——平水尊者？不，这是尊号。他真正的外号是“大师父”。

身为一个只有千多岁年纪的化神，被人们私底下尊称为万宗之师，几乎没人敢大声说他的坏话。且他一路晋升，最终占据观眇宗至尊之位，一个人彻底靠着做好事，真的能走到这样一个地步吗？

不是说好人无法获得成功，而是在攀登权威之梯时，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污点。尤其是夏临风这样出身底层，无依无靠的。他能崭露头角，除了个人能力外，真的没有使用过任何的手腕吗？

平水尊者夏临风，没人能把他和阴谋诡计联系在一块儿，他简直就是至善的化身。

他自封“平水”，他是以自己带起来的新水（势），淹没了旧水（势）。

夏临风从始至终都站在水的最前头，他脚底下踩着的，从一片叶子变成了巨舰，能一直站的这么稳，说他只是随势而动的人，太蠢了。

夏临风必定是用过手腕的，只是要么他的手腕，旁人根本没看出来，要么所有可以让他暴露的踪迹，都被他成功且彻底地埋掉了。无论哪种可能，都是极其可怕的。

他偏偏就当了这么一个蠢货。

师弟抹着汗水，是真心对着掌门感谢的，他要是怀着这样的心态，日后再碰见夏临风露出了蛛丝马迹，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。

——身为观眇宗宗主的敖昱，早已经被很多人自动认定为伪君子了，只不过是一位成功的伪君子。

苹果醋【呵呵，不善谋略。呵呵。】

去开会的，根本不是敖昱的真身，也是他的一具化身，只是尤其真实罢了。

他本人，正在和小月亮一块儿躺在花海里，睡觉。

这是他们两人亲手在玄罡峰上种起来的一片花海，这里有寻常花草，甚至就是路边的小野菊，但也有珍稀少见的灵植，甚至还有不少成了精的花草妖精，也混杂其中。

敖昱闭上眼睛，各种花香扑面而来，但最清晰的，还是荷叶的香气。

苹果醋傻憨憨的抱怨，让敖昱翻了个身，把小月亮从旁边捞过来，搂在怀里，再次睡得深沉了。

两年后，有人传讯发现了苏萧悟的踪迹。敖昱给小月亮穿戴整齐——都是他亲手制作的护甲与法器，如今的敖昱终于不穷了：“好俊美的小将军。”他戳了戳小月亮的鼻梁边的小红痣，“去吧。”

“大师兄，要我把他的元神带回来吗？”

“不需要，没用的东西。”如鱼新妇的真灵一般，虽然都能作为法器的好材料，但徒增麻烦。

“好的。”

【平常时候都紧紧护在身边，现在这么危险，你就放心他一个吗？】

【让小月亮亲手毁了魔剑，对他是最好的。况且，孩子是要长大的，他该学会自己飞了。】

【……】

小月亮去了半个月，敖昱在家里亲手做了一把箜篌，他拨动琴弦，空灵清澈的音符跳动着传向四周，带回了……小月亮。

“大师兄！我回来啦！”

看得出来，他经历了一场苦战，满脸都是血，护甲碎掉了大半，法衣也是破破烂烂的，但他笑得骄傲又耀眼。敖昱站起来，对他伸出手，迎他的满月入怀。敖昱抚摸着小月亮的长发，抚平他累累伤痕的身体。小月亮在他的怀里，就像是落进了山窝的月亮，可以安静休息了。

“大师兄。”

“我带了好多东西回来。”

“小月亮真厉害。”

“大师兄，苏萧悟临死的时候竟然怨恨天道不公，只偏向天之骄子，还说你就是天之骄子。”小月亮愤愤然地说。

敖昱摸摸小月亮的脑袋，把他抱了起来，一路走向了后殿的温泉。

苹果醋翻着他的赛博白眼，他对苏萧悟也是很无语的，该说这位主角的人设立得够稳吗？

原著就是底层小人物的翻身爽文，店小二一路将天之骄子踩在脚下。要么给他当小弟舔狗，要么直接被他踩死。原著里的大师兄，既是最终BOSS，也是对照组——苏萧悟和天之骄子对抗，夏临风和天之骄子同流合污，后来也自封为天之骄子。最后自立自强的苏萧悟打败了自甘堕落的夏临风。

敖昱他就没金手指……不对，这大黑鱼自己就是条“金”鱼。

但原著里，勤勤恳恳在宗门里干活的夏临风，难道就真的是坏蛋吗？

不想了，反正这个世界，已经结束了。

“大师兄，你像是哄孩子……”敖昱还抱着小月亮在前往温泉的路上，小月亮的两只靴子已经毫无意外的不见了踪影，耷拉下来的两只脚摇摇摆摆的。他两条胳膊钩在了敖昱的脖颈上，在他耳边轻问，“大师兄，你有什么想要的吗？”

“吃冰激凌？红茶味道的？”

“你……”小月亮叹气，“大师兄，你有时候也是笨笨的。大师兄，你……想要我吗？”他不是很熟练地对着敖昱的耳朵吹了一口气，敖昱还没怎么样，他的脸、脖颈，和耳朵都变成了大红色，但是，他清澈的眼睛写满了专注。

温泉到了，敖昱把他放了下来：“小月亮，你还是个孩子。”

“……”小月亮抬头看着他。

“乖。”

【他要哭了。】嘤嘤嘤嘤，苹果醋已经先哭了！

“大师兄，你身体有隐疾吗？”

【噗！】哭笑一秒切换。

“嗯，我有。”

【……】你牛的！以后叫你牛鱼！——但是不敢真的说。

小月亮扁了扁嘴唇，搂住了敖昱的腰，不再多问了。

气运条消失了，一次本该近乎毁天灭地的量劫，以极其微小的代价度过了，甚至没人意识到，那本该是一场关乎人、魔气运的战争——八成的战场都被控制在了近海，部分海运路线虽然受到了冲击，但又不是没有替换路线。稍稍靠近内陆的战场，也都在荒僻地带，没有城市遭受影响。

这已经不是完胜了，这是碾压局。

敖昱又在掌门之位上坐了两百年，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胡朗瑛，说是要带着小月亮云游。

他们俩的第一站，是蓝氤大泽。落地的瞬间，小月亮的神色里充满了惊恐。

“小月亮，我要走了。”

“你要飞升吗？”他看着敖昱，泪水涟涟的双眸晶莹剔透。

敖昱如今已经是合体境，堪称此界第一人，根本没和敖昱正经缔结任何一种契约的小月亮，修为却也跟着大幅度增长，但他仍旧未曾渡劫，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——他是重修的。他达到过这种高度，他渡过劫，才不会二次渡劫。但敖昱找遍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，也未曾听说过有大妖怪重伤的消息。

小月亮的根脚还如此特别，他是月光成精，若出现过，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。

小月亮很可能是外界的来客，他有他自己的故事。

“不，小月亮。”敖昱亲了亲他的额头，“我要死了，我要……魂飞魄散了。以我的资质，不该如此短暂的时间里，达到现在的高度。”

他没有继续细解释，说到这里足够小月亮自己去填补内容了。

“大师兄！”他惊慌地拽着敖昱的袖子，泪珠滚落面颊，“大师兄，别离开我。”

敖昱摸着他的脸颊，擦掉了他的泪水：“小月亮……我们有缘再聚。”

【苹果，走。】

【真、真走？宿主你再待几千年没关系的！】苹果醋声嘶力竭地嚎叫着。

【走。】

大师兄就那样突然间闭上眼睛，化成了漫天星辉，一道温暖的力量融入了小月亮的心头，那是敖昱最后留给他的礼物。修为大涨的小月亮跌坐在地，他腰带上系着的小玩意儿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。

他留给了他这么多东西，只把他自己带走了。

本来在不远处玩闹或睡觉的猫狗乌龟，全都探过了头来，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
“你说话不算话……”小月亮缓缓倒在地上，紫衣铺展，乌发散乱，唇白如雪，虚弱得完全不似一个强悍的大妖怪，“你说过，愿我一世不识泪水滋味……”

他现在认识泪水了，好难喝。

敖昱已经遁入了虚空。

【呜呜呜呜！】苹果醋在哭泣【宿主，你真的可以多留几千年的。】

【没有必要。】

【没、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吗？】久违的，苹果醋感觉到了他家宿主的冷血。

【……】没有必要……把他拖进这漫长的不见尽头的旅行。敖昱虽然怀疑道侣的记忆有问题，可具体到底为什么，他是不知道的，目前为止，他只确定了一件事——我需要功德，需要难以计数的功德，在他自己世界上远超万万年累积的功德，远远不够。

敖昱自己尚且不清楚，未来会面临怎样的世界，何必拖上小月亮？他已经拥有了自保的能力，无论生存或死亡，都能活出属于他自己的精彩。

若有缘，自会再见，若无缘……愿他一世安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