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胆敢抬着尸首来找事的, 自然皆是乱民!
“乱……怎么就是乱民了?”这词儿听得顾家主一个激灵,这年月,官兵说是乱民, 就能把民全杀了, “都是亲戚, 做错了事,说两句也就罢了。你这个样子,名声太不好了。”
顾家主眉头紧皱, 敖昱在一边吃着花生, 待她终于说哑了嗓子,敖昱搓着手上花生的红皮, 笑看她:“姐,你弟弟我,何时名声好了?”
“!”顾家主张大了嘴巴,只觉得脑子里受到了什么冲击, 张口结舌了半天, 说不出一个字来, “这、你、我——”
“哦, 对了,我在兄弟姐妹中,名声还是不错的, 外人的所谓名声,我何时在意过?”
“你现在是官老爷了, 还是要在意点名声的。”
“哈哈哈哈!姐, 就这么说吧。你以后不造我的反,你就是每天都抓个活人来吃,我也由着你。”敢说这话, 也是敖昱知道,顾家主就做不出这种事来,否则无论这人对他多好,也得先揍一顿教做人,“可也只是你,你老婆孩子,全不包括在内。如今,岩州是我的地盘了,我可不管什么顾家、苏家,还有谁的脸面。我只知道,除了小月亮和你,谁敢祸祸我的东西,我就要他的命。”
开头敖昱笑得爽朗,结尾却猛地一握拳,带壳花生在他手里被攥得咔咔响,变成小碎渣,从指缝间簌簌掉落。
“姐,我给你一百人,你带回去。敢有找事的,朝死里打。”
顾家主不想带,可她不敢拒绝,只能闷着脑袋应了。走出门来,顾家主才感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水,刚要抬脚走,却有个少年抱着件披风过来。
“顾老爷,将军让我给您添件披风。”刚刚还真有些冷,披风盖在肩上,确实把那森冷劲儿压回去了。
穿着披风,顾家主走到外头看见早已经预备好了的百人,也没那么抵触了。
给顾家主带回去的这一百人,既有护卫,也有家仆。他们到了安朗县,直奔敖昱之前留下的三座小院去了,苏家人现在把那条胡同里的宅子全占下来了,原先房东家的独女,竟就在这群人里头。
苏家人是打不过这群人的拳头的,哭天抢地给赶了出来。还有些被强迫关押的男女,也顺手给解救了。至于关押他们的男女,也顺手拴了押在一旁。哭嚎的立刻不敢了,随便收拾了两件细软,便赶去了顾家。
顾家主前脚回家,后脚岳家人就来了。她老婆孩子也来了,正闹得头大,管家一句:“老爷,那群顾家军说是来家里轮班站岗来了!”
顾家主刚想让这什么站岗的人都滚,却陡然发现,四下里陡然安静下来了。
管家又说:“那带头的……好像是小小姐。”
“什么!”
苏夫人看向顾家主,顾家主也吃惊得站起来了,感觉到夫人的视线,赶紧道:“他们都一个样儿,还有待着头盔,蒙着面的,我根本没看他们什么样儿。”
苏夫人跺脚:“现在说这许多作甚?快让人进来!”
当年发现小女儿跟着敖昱跑军营里去了,顾家主觉得挺好,夫人倒是让追过,可自然是没能追回来的,一晃三年,女儿也没给家里来信,只大儿子天天念叨,说必定是战死了。苏夫人对敖昱是旧恨未消,又添了新怨恨。
“婷儿!快来!快来!”
小女儿顾云婷是个中庸,一身戎装从外头走进来,英姿飒爽,苏夫人立刻便哭道:“你这狠心的孩子,就这么把爹娘丢下了,当年与你定亲的表哥可还等着你呢。”
顾云婷原本还很高兴,一听这话顿时拉下了脸来:“我如今是个管总,手下带着五百兵丁,他是个什么东西,敢说娶我?这所谓等着我,不会是又纳了几房妻妾吧?”
“你一个中庸,能与乾元结亲,还是正房夫人,已经是给你脸面了。要嫁人的人了,还什么兵丁,一个管总算得上什么?你快辞了官,在家里养上两个月,养得白嫩些,早早嫁人吧。”
顾云婷深吸一口气:“娘、母亲,还未与你们说,我已是娶了夫郎了。”边上过来了一个娃娃脸青年,也是个中庸,过来与二人见礼。
顾家是一通乱,苏夫人无论如何不答应,大哭大闹。她是庶女出身,要定亲的表哥,其实是正房夫人那边的表亲。于她来讲,这可是拔高身份的大事儿。
“娘,您是在这小地方待得傻了吗?竟还想着巴结他们?都这时候了,我劝您快将我亲姥姥接回来吧。苏家算是个屁!”
有顾云婷坐镇,顾家和苏家初时是乱了一阵儿,但很快便给了解齐整了。一些罪大恶极的反而给拽出来砍了脑袋,当地百姓这两年给祸害得够呛,也没谁心疼苏、顾两家的,都道顾将军是青天大老爷。
敖昱先占岩州,既是为了战略考量,也正是为了尽早处理一下顾家。顾家几百年都是个县里的小家族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虽然顾家算不得穷人,可如今的情况,却如穷人乍富。再放着他们这么折腾,就要出大事了。
敖昱与身边众人多出自安朗县,也一直庇护着这个地方,可不想最后只能摘到一颗烂果子。
数月后,小月亮如一头外出巡视领地的雄狮,回到了敖昱的身边。
他们两人依旧没圆房,屁的早圆房对坤泽身子好,能催熟。没长成呢,嫩树苗都知道不能经狂风暴雨,何况人。
不过……小月亮现在已经是一株亭亭玉树了,怎么看都是长成了的。身高只比敖昱矮一寸,骨架匀称,肌肉扎实,苹果脸消失,轮廓开始变得分明,凤眼顾盼间,神采奕奕。
敖昱托着腮帮子:“小月亮,你越来越好看了。”
小月亮若有所思地摸摸脸,他如今是瘦下来了,可还是比前几世胖一些的:“你喜欢胖的?”
“这哪儿能说是胖呢?这是珠圆玉润,是丰盈。”敖昱只说还不过瘾,还伸手去摸,“是……暖玉温香,小月亮,小玉人儿。”
敖昱亲了亲小月亮的脸颊,嘴唇在光洁的皮肤上擦过,淡淡的荷叶香飘进鼻腔,敖昱自己便先醉了:“盈盈玉荷香,簌簌……”
小月亮:“嗯?”
“鱼戏莲~”
“哈哈哈~”小月亮笑了一声,却是站起来走过去,径直坐在了敖昱大腿上,“夫主,你坚持,我也加油。”
坚持:坚持性能,毕竟他一把年纪了。
加油:加油长大,身体该是快长成了。
敖昱按住他,深吸一口气:“别摇晃了。”抬手刮他鼻子,“真是越发调皮了。”
这一世,敖昱初期的发展,可以说是“属秤砣”的,稳得不能再稳当了。以至于被许多势力讥笑为“守家之犬”“皂衣插翎,无能戏耍之辈”“旗下皆庸碌之辈”。
口舌之利,敖昱是从来不争的,他就是安安静静的,手下也有直接走人的,只要不是在他的地盘内反叛,他都是无所谓的,只按部就班地发展着。
他甚至干脆整日黑衣在身,又在官帽上都加了孔雀翎或雉鸡的尾翎,如当年泼皮时一样的打扮,他下属的文官武将也开始学起了他的打扮。
老百姓都以“雀翎大王”“雀翎军”称之,小月亮更是有了个“孔雀仙”的外号。
让各方势力糟心的是,他们越骂越讥讽,敖昱的势力,人口越多。
——“那混混大王,他不打仗啊。”
百姓的想法很单纯,即使他们过来投奔时,连敖昱治下的具体情况如何都不知道,可即便他那边儿也都是苛捐杂税,只要这一条好了,就比起其他大王好的多了。
待他们真过来了,那才是觉得自己掉进福窝了。
雀翎军并不祸害百姓,会按照新来百姓的情况,各自的特长,大概分个工作。最初百姓还以为是干苦力的,结果发现是管饭给工钱的。慢慢待他们适应了,也能自己换营生,能外出租房,也能买卖土地。
随着越来越多的百姓融入当地,敖昱治下的市井也就渐渐繁茂起来。
但关于他的骂声越来越多,因为敖昱的治下,实行了“士绅官民一体交税”,绥朝过去两百多年的文官功名优待,被一刀切掉。
他所辖之地的大家族想逃,却不敢逃。毕竟雀翎军治下是太平的,在这里只是没有了优待,到了外头是没有了脑袋。
他们只能不出仕,还有几家子仗着过去的名声抗税的。不出仕的敖昱不管,抗税的那就去他们家里收税,到时候打破点瓶瓶罐罐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。也有怀着坏心思假意投奔,想着搞破坏的。
但敖昱治军治政,用的却都是笨法子,或者是被外人称作“严刑峻法”。军政各级人马,都有厚厚的一本律条——想升官的,先把上一级要用的律条背诵下来再说其他。若是背不下来,只能加勋位,却无实职。
基本上,职务内的事情,按照他们背的事情就都能管辖到了,律条上没写,又没有能力灵活处置的,那就直接找上级。
所以敖昱这个体系里,不需要太多的人才,庸才就行,又因为各个职务之间卡得严实,敖昱还会定时派出巡察人员,以他前期地盘的大小,敢有违法行为的,都会被察觉,轻则军棍伺候、缺手断脚,重则没了脑袋。
外头对敖昱的传言就更难听了,说他是“插了孔雀毛的家鸡”“肚中无墨水,嫉恨一身毒”。说他因为从小不学无术,尤其嫉恨文人,还让家里的夫郎坤泽出来当将军,靠一个坤泽给他征战,可笑至极。
关于敖昱的文学作品,井喷式爆发,基本上都是个又黑又丑的大胖子,脑袋上胡乱插着孔雀翎和雉尾。
但敖昱这边还是有文人来投的——底层文人,以及……中庸文人。
其实顾清瑶的顾家,都算是寒门了。可还有更底层的,举家供养的那种。但在目前的世道里,这种文人是出不了头的,想考童生都要塞钱,底层文人怎么翻身?
这其中还有许多中庸,其实中庸不至于差到年年科考全是一个进士都没有,这世界就和哨向世界一样,随着权力集中向乾元,乾元也就越来越贪与独。到了进士那个阶层,乾元的文人就开始有意识地刷掉中庸了。
这些中庸文人学了一辈子,往往止步于举人,许多才华横溢的中庸,运气也只是穷困潦倒一生,才华不得舒展。对,是运气好。这世界中庸可是也能嫁人的。运气差的,直接就让大家的乾元强纳了,多数连正妻都落不着,就是个妾,一身才华却只能给丈夫作嫁衣裳。
这个时候,稍微头脑清楚一点的都会明白,顾清瑶才是他们最后的机会。别人在位,即便换了个国号,但他们过的还是旧日子。
乾元也有少数真明智的文人,投奔而来。
如今又不是千年前世家大族一呼百应的时候,还端着文官的架子呢?
混混大王和孔雀仙君后,便是稳扎稳打又摧枯拉朽地,最终获得了这场乱世争霸的胜利。
十二年后,顾清瑶,一个连字都没有的大龄混混,开朝立国。朱批红笔划掉了所有大臣们拟定的,带着各种祥瑞意愿的国号,歪歪扭扭写下了一个“翎”。
“不都是说朕是个插翎的混混吗?日后普天之下,凡中原之民,脑袋上都得给朕顶着个‘翎’!即便有朝一日,我大翎也亡了,祖祖辈辈的族谱上,却也是有过这个翎的!”
开国便念亡国事,顾清瑶也算是开创先河了。
大臣们敢说什么?自然是什么都不敢说的。举国上下,只有两个人能不守规矩,一个就是皇帝,一个是君后。
民间文人都道“翎朝上下,并无忠言死谏之士,严刑峻法治民,强横霸道治臣,何以治君?”
风闻奏事的言官把这几句抄上来了,敖昱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吗?不就是想试探着提升文人的地位吗?最好把士绅一体赋税这事儿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