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7

苹果醋缩起来了, 在黑暗的系统的世界里，用各种冗余信息，把自己包裹成一个茧。暂时感觉不到一切外部信息的流入。

他终于明白, 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总找宿主麻烦了。目前为止, 宿主一直在做正确的好事, 但他……是没感情的。他的每一个举动，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做出的，他所有的行为都是计算出来的。计算的基础, 就是他漫长生命的一切精力。至于他的目的, 就是积功德，是他的道。

苹果醋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, 但每次获得更清楚的认识，得到的感觉竟都是完全不同的。

有时很高兴，有时，比如现在, 他很害怕。

苹果醋甚至不确定, 敖昱对小月亮的善, 到底是真的有感情, 还是“这样是一个最有功德的道侣”了。想到这，苹果醋把包裹自己的茧戳了个洞。

“大师兄！大师兄！尝尝这个！”小月亮不知道怎么捣鼓出来了一壶“五彩缤纷的绿”茶来。

敖昱面不改色喝下去了。

苹果醋【……】好吧，他对小月亮是真有感情的。

又是后悔当时手快, 怎么就签了大黑鱼的一天呢？

【宿主。】

【嗯？】敖昱按了按额头，看来那杯茶还是对他有一点点影响的。

【积功德的……为什么你反而很冷血？我、我不是在骂你。】

【嗯, 你是在阐述事实。乖。】

【嘤。】

【你知道功德是什么吗？】

【好人好事！】

敖昱笑了, 小月亮也尝了一口自己调出来的绿茶，正捂着嘴咳嗽，敖昱的笑让他一脸疑惑, 把咳嗽都忘了：“大师兄，你真觉得这个好喝吗？”他顿了顿，“下次我自己先尝过，再给你。”

他下意识的想法，是自己做出来的好东西要给大师兄，结果……

敖昱摸摸他的头：“我喜欢看你。”

小月亮便笑了：“我也喜欢看大师兄！”

苹果醋：亲上去！亲上去！

然而，敖昱只是摸了摸小月亮的脸，小月亮像是撒娇的小猫一样，侧着脸在他的掌心上蹭了蹭脸颊。

苹果醋一愣，捂脸，小月亮是真的好看。假如没有敖昱，他会是原著里让很多书粉磕CP磕得嗷嗷叫的“正宫”，后来为了保护苏小五，意志与巨剑的狂暴之灵同归于尽，只留了一个半灵体的壳子在巨剑里，反而提高了巨剑的战斗力，苏小五抱着剑哭得嗷嗷叫。

后来，他还是有了更好的兵器，巨剑就让他埋葬了，说是让剑灵获得安息。

读者哭得嗷嗷的，苹果醋也有些感动，但是现在回头看，这简直是太物尽其用了。

【苹果。】

【啊？在在在！】

【你觉得，最大的好事，是什么？】小月亮又去捣鼓茶了，这次加了鹿奶进去一块儿煮。

【拯救世界？】苹果醋看着喝了一口奶茶就兴奋起来的小月亮——对小月亮来说，最大的好事，就是遇见了宿主吧？

【拯救世界的，是谁呢？】“这个好喝。”

“嗯嗯！”小月亮的嘴唇边，围了一圈奶沫子。

【英雄。】

【唉……苹果，我和你有代沟。】敖昱凑过去，捏着小月亮的下巴，细细地为他擦掉奶沫。

【嘤。】我觉得你更想说我傻，嘤嘤嘤。

【比如我治水，一条河的凶险河段，只有一家人熟知此段的情况，世代在此摆渡。东岸的百姓若要前往县城，必经此河，寻常倒也罢了，婚丧嫁娶多有人命丧河中。我若平了此水，你觉得是好事吗？】

【对那个世代摆渡的一家子，大概不是好事，但他们水性好，最多做不得独门生意，还是能有生计的。东岸百姓自然是都该乐意，认为这是好事。】

【若当时恰逢乱世，水治好了，酷吏下乡了，水匪也沿着河来了呢？】“没鹿奶了吗？”

“还有一点，但不多。”

【啊这……】他竟然忘记了，苛政猛于虎，桃花源的本质是避祸。

【所以，做功德，盯着脚底下庇佑一方，很容易。但若要扩张，做大事，就很麻烦。】

【宿主，我明白了。】怪不得宿主的大局观这么强，他要是长年累月都这么思考问题……苹果醋身为一个系统，竟然都觉得他好累。

从夏家要鹿奶自然没问题，除此之外，对方还送来了羊奶和牛奶。云舟上整天都飘荡着浓浓的奶香味，敖昱一时兴起，用牛奶做了一朵云，还加了点蜂蜜。小月亮抱着它啃了两天。

至于弟弟妹妹们？还是分了一点的。

苹果醋：大黑鱼对弟妹——小孩子不要吃太多零食。大黑鱼对小月亮——小孩子就要吃多多的零食。双标鱼！

敖昱也不是只顾着和小月亮玩耍的，在这段时间里，剔除了夏家素有恶名的害群之马。夏老祖被他以安养为名，送进了他在乡下布置的新宅院里——他也给了他们延寿祛疾的丹药，新宅里也有补益的法阵。

夏老祖十分配合，他的目的和敖昱是相同的，都为了延续与壮大夏家。夏老祖没有给敖昱找任何的麻烦，甚至临走时，带走了一大群老家伙，并自己用拐棍敲死了几个年轻的。夏老祖比谁都了解夏家，所以他亲自解决了夏家的所有麻烦，留给了敖昱一个被拆得零散，但好用的夏家。

以夏家现在的情况，他们只要敖昱，就什么都够了。

“真以为咱们夏家能直着腰做人了？不想想你们的腰是怎么直的。”这是夏老祖离开前，留给子孙后代的最后几句话，“人不可能对着谁都把腰挺得直直的，即便观眇宗的掌门，也得对天道弯腰。”

平水过程中，夏家在敖昱的手里重新整合。家中子弟之前结下的婚约，一概推掉。女孩子也得到了该有的教育和资源。敖昱虽然穷，但比起夏家这样的小家族，还是当得起冤大头的。

苹果醋看着敖昱提拔上来的夏家人，他们只有不到一半是苹果醋认为的“好人”，其余一多半，都是听话的人，其中甚至包含阿谀奉承与溜须拍马的小人。

但很神奇的，这些小人，有时候做事比好人的成果要好。

【最聪明的小人，会在试探初上位者的底线后，短期内不越雷池一步地执行上位者的命令，尤其是在被注视着的时候。只要手段松紧得当，这些人的未来不可限量。】

【……】

“小月亮，吃酥酪。”继奶茶之后，小月亮开始对各种奶制品感兴趣了。敖昱就可以愉快地投喂了。

至于弟妹们，有辟谷丹就够了。所以在治水过程中，这群孩子从过去的不想下船，变成了每个人都努力竞争下船工作。

茜娘和孙必安看似甜甜蜜蜜，但只有包括茜娘在内的那群孩子看不出问题——敖昱连辟谷丹都没多给茜娘，他们修为低，只能吃每日一枚的，敖昱也每日给他们，孙必安就得每日朝茜娘伸手，看着茜娘当着一群弟妹的面，掰开辟谷丹，分给他。

毕竟除了那几个婴儿由奶妈留在室内照顾，敖昱不让其余弟妹进舱，每日都得在甲板上修行。

平水完成，浑江成了“清”江。

“好自为之。”夏家人也被敖昱送回了洛水城，“最多两年，我会派遣弟子前来。”

“是！恭送家主！”

云舟飞走了，这三个月的平水，年岁大些的孩子们身上也发生了很多变化。女孩脸上的表情变多了，不再只是谦恭柔顺一副面孔。男孩们的表情反而变少了，变得沉稳些，有些孩子偶尔还会发呆想心事。

一群孩子聚到了船舷两侧，整个洛水城都在眨眼睛消失在了他们眼前，他们依旧看着家的方向，久久不愿回头。就算是那些实际没得到家族善待的女孩子们，此时这对“家”也是依恋的。

敖昱带着满满当当一船人回了观眇宗，刚进山门便直奔长养司，长养司也是一座塔，和寻道塔距离很近，刚到观眇宗的小修士，甚至常常走到跟前，才发现自己认错了。

敖昱还未到，长养司的管事便迎了上来，这位其实就是在此专门等着敖昱的——元婴期还亲自跑到长养司的修士，可以说十分稀少了。他来的原因，大家也都十分清楚。所以，闲话少说，直入主题。

管事十分利落，已经给敖昱选择了几处峰头。

敖昱看了几眼，道：“能不能给我一个更外围的峰头？”

“外围？”他为敖昱选择的，可都是元婴峰头里最靠里的了。

“我人多。”敖昱道，“以后还会更多。”

这些峰头确实靠里，正因为靠里，都是极狭窄的小峰，以敖昱现在的弟子数量，再加上他们训练的演武场，闭关地，小峰头就已经很拥挤了，以后他怎么收徒弟？到处挖洞玩吗？虽然修士确实常常住在山洞里，但那是修行的时候，没道理寻常住所也要耗子打洞。

“……”

于是，敖昱找了一座极漂亮的大山——小月亮看见了之后也眼睛亮了。它其实是一高一矮两个峰头聚成的一座山，高的直立挺拔，一条瀑布飞挂直下。矮的平缓踏实，瀑布流下的河川如玉带蜿蜒而过。

这么漂亮的大山到现在还没人选，因为它真的太靠外了。

“虽说是可以自己布置聚灵阵，但这个……”

“就它了，多谢管事。”敖昱笑道。

敖昱十分笃定，管事便只是一笑，点头道：“那我这便带着夏师弟去吧。”

他们出来时，外边又来了许多人。

“大师兄！”曲理和白芷看敖昱出来，便跳着脚挥手，一如当年的活泼。

“大师兄！”许扇扇和胡朗瑛也是一如当年的沉稳，不过带着些激动。

“大师兄！”后头是更多的玄罡峰弟子，无论楚霁衡先收的，又或是后收的，来了近九成。

“汪！”“喵~”狗狗猫猫和乌龟也都来了。

“大师兄，祝大师兄仙途顺遂，平安喜乐。”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人，站得更远些，他们是大师伯与二师伯的弟子们，与前者不同，他们是来道别的。

“祝师弟师妹们，仙途顺遂，平安喜乐。”敖昱回礼，“以后常来我平水峰玩耍啊。”

“大师兄……”有动情的哭出了声，抹抹眼泪，被同门拉着离开了。

大师兄当年代师授徒，代的不止楚霁衡，拢花老祖与惊龙剑祖虽不是如楚霁衡那样混蛋，却也是常年不见人影，他们都是大师兄拉扯起来的。长兄为父，离开的夏临风做到了。

剩下的，就是要跟着敖昱迁峰的了。

除此之外，更远处也有许多看热闹的——敖昱离开的这段时间，玄罡峰又多了两个金丹，正是跟着敖昱出去的那八人中的两人。

“玄罡峰可真是羡煞旁人啊。”有人阴阳怪气道。

“是够羡慕的，羡慕得实在是忍不住笑。夏临风和苏小五都要分峰，苏小五已经分了。而且，苏小五貌似依旧不想将这次褚霞秘境的三成所得交出来。”

“苏小五无妨，短视小人罢了。玄罡峰怎么愿意放夏临风的？”

“不放行吗？玄罡峰事情做绝，真以为三十年修到元婴的，会是个随他们拿捏的软蛋吗？看来李兄只知道褚霞秘境之事，对玄罡峰了解不多？”

“只稍微听说过，知道夏临风善带徒。他带出来了得有八个金丹了吧？都是这十年间的。未曾耗费什么太大的资源，还多是五转以上的。王兄，这若是我的徒弟，那我可得多宝贝他呀。”李兄痛心疾首。

“那我可要与李兄说道说道了。”王兄立刻来了兴致，与李兄细细分说了起来。

片刻后，王兄将他所知说完了，李兄思索片刻，道：“楚霁衡做的事我还是听说过的，玄罡元尊也有难处。但后来这褚霞秘境遴选的混账事，是怎么办的？要么两个都去，要么都别 去啊。这压着一个让另一个去，去的那个还得了特别的关照……夏临风那时候可是给他们玄罡峰已经养出六个金丹了，他们是金丹多了有仇吗？玄罡元尊怎么做出这种糊涂事来？”

来看热闹的都是元婴期的修士，这么多年轻的金丹弟子，还不用自己带，夏临风在他们眼中就是正经的下金蛋的鸡。他们这样子的，和同期其他元婴争夺资源，谁能挣得过他们？现在夏临风也是元婴了，师徒两个元婴，带出去可不是得横着走了？

而且以夏临风的进境速度，以后怕不是他带着师父飞啊。

“应该不是玄罡元尊做的。”这点王兄倒是笃定，“她一直伤势未愈，这才多年闭关。怕是最近又不好了。”

“唉……本来该振兴的峰头啊，眼睁睁看着就没了。”

“可不是吗？”

看来，聊八卦也算是修士们喜爱的消遣了。

两人闲聊间，前方长养司的管事，已经到了地方，唤出了敖昱要的峰头——空置无主的峰头不会挤在灵脉大阵的范围内占用灵气，要的时候再由长养司通过法宝传送出来。所以小峰头能在靠近中圈的地方找个犄角旮旯放，大峰头就只能在外围找地方。

“好大的山峰，我说他们怎么越跑越偏僻呢？”

“人多吧？”

“李兄，你说……让夏临风另投别家，他会投吗？”王兄看看这边缘山头，再看看敖昱，颇有几分心动。

“王兄，还是你给我讲的夏临风呢。你也该知道他的秉性了，他与那玄罡峰是断了，却还是留着一丝人情在的。”李兄叹气，“难能可贵啊。要不然你试试苏小五？”

“哈哈哈，人家也是元婴了，看不上我的。”王兄匆忙摇头。

亲眼看到的峰头，比在长养司看到的幻象更让敖昱满意，这峰头的背后是一处大湖，山上的那条河，该便是此处水源之一。相比玄罡峰确实灵气稀少，只有玄罡峰的五成。毕竟玄罡峰作为化神强者的峰头，在观眇宗的外圈峰头里，还是挺靠前的。

但敖昱对灵气显然不以为意，他爽快点了头，管事的便递给了一块人头大的美玉与控制中枢玉罗盘。美玉才是每一处峰头的真正核心——它名山心，峰主在炼化之后将之“种”进峰头中，可将峰头上的各处禁制与之相连，借此掌控全峰。

玉罗盘同样需要峰主炼化后，将之与山心联系，交给外人用的。

一群人山上山下溜达了一遍，目前峰头上只有些杂草杂树，不过几条上山的小路倒是很有几分野趣。观眇宗空置的峰头也是有人定期打扫的，以防这些山峰被山精野妖占据。

敖昱让跟来的弟子们都在云舟上待着，只拉着小月亮停到高空。

“小月亮，你想要什么？”

钺息看着这座山想了想，眨了眨眼：“家。”

敖昱笑出了声，他要的是个能让他随意光着脚到处跑的地方。

“这里可不是只有我们俩。”

“知道，只要一点点的家。”

他摸了摸小月亮的头：“好。”

敖昱转向未来的平水峰，开始掐诀。

围观的修士越来越多了，各种各样的飞行法器挤在一起，远远看去倒像是聚集了一群黑乎乎的蚊子。

“轰隆！”敖昱朝着矮山出手了，山顶一片片被削平，削出来的石头转了几转就成了晶莹玉石，一片片铺在地面上。砍到的树木快速化为可用的木材，搭出一座座建筑，处处亭台，屋舍俨然，阡陌分明。

敖昱打开百宝袋，袋子里飞出各种材料，随着敖昱的手诀，不同材料组成大大小小的法阵，即便在场的元婴修士，也有许多看不明白的法阵。当这些法阵嵌进山体、地面、建筑、水中，更是彼此牵连，引发多重的变化。

随着法阵起效，泥瓦木梁闪现莹润的光泽，演武场的玉石地面突然震颤了一下，鱼戏莲叶间的花纹浮现，灵气在演武场内聚集。

许多修士低声赞叹，穷是穷，但这手法阵是真不错。

一切还没完，敖昱一掌拍出，山脚塌了一块儿，众人还以为他失了手，坍塌的洞中又燃起了火，火焰流窜，这一侧的山被点燃了，但那点点火焰分明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律。敖昱继续掐诀，百宝袋里的无数矿石经由他的手竟然化成了一尊尊丹鼎。

“扇扇。”

“啊？在！”许扇扇正看得发呆，刚应了一声，便有枚绿色令牌到了她面前。

“你是医修，炼药方便。”

“啊！这……这！我！谢谢大师兄！”

“若以后有了炼器的后辈，扇扇还要关照两分。”

“没问题！大师兄！”许扇扇拍着胸脯保证，燃烧在她眼睛里的光，比丹鼎区的火焰也差不了多少了。

敖昱的百宝袋中又飞出了一座七层高塔，这还是他头一回拿出来已经做好的建筑，轰隆一声，高塔没有落在矮峰上，而是直接嵌进了高峰的山壁里，无数玉符从敖昱的百宝袋中流淌出来，流入高塔中，接着又有无数竹简与书册同样汇聚成河，流入高塔。

“朗瑛。”这回得到控制玉牌的，是胡朗瑛。

胡朗瑛激动得面孔发红，双手紧紧握住玉牌，高声道：“是！大师兄！”

众人正等着敖昱再施手段，可敖昱看向了白芷和曲理，问：“你们俩呢？”

“我、我们也有。”

“自然。”

“大师兄，我想学炼器。”曲理道。

“可去藏书塔找书，炼器地点与你许师姐商量。”

“大师兄，我想学木甲。”白芷接着道。

“我之前教给你们的木鸟，确实是你做得最好。”

白芷惊喜，没想到大师兄注意到了。

说话间，敖昱转身，一座临水的高楼，拔地而起，高楼的一侧有着巨大的水车。各种木制傀儡，不止有鸟兽与人类的形态，还有昆虫甚至花木，它们都被撒进了高楼中，立在了门口，贴上了横梁，站上了屋脊，或者站在院中，这地方没有一件活物，却处处可见鲜活。

“它们的图纸都在藏书塔，你若有了新想法，也可将其放入藏书塔中。”控制高楼的玉牌自然是归了白芷。

“你们呢？”敖昱又问其他人，包括他之前的四名弟子，也包括……夏家的孩子们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