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敖昱没打副使, 可一句话不但让副使闭了嘴,还让一脸痛苦的正使换上了惊恐。
“芙兰举国上下,可有八万户?可有五千骑?”敖昱一脚踩在了正使胸口上, “断绝商路?出兵大梁?”他问一声跺一脚, 正使闷哼两声却不敢抬手抓他的靴子, 副使放开了正使,跪在一边,不住磕头。
“公主不是没了吗?送一个过来。”
正使说不了话, 副使颤颤巍巍道:“国、国主没有女儿了。”
“那就送儿子、孙子过来。多送几个, 我们殿下挑选貌美者充入后宫,不好看的……”
“送、送回去?”
“阉了当奴婢。”敖昱道, 把脚挪开了。正使口鼻出血,副使哭得满脸泪,却竟然不敢抗议反而一个劲地:“是!是!”
“后边的那几个,过来!”敖昱转身, 一声吆喝。许多大臣寻思, 他们在家里使唤奴婢都不会这个态度。
后边那八个西域衣着的使臣, 屁滚尿流地过来了, 离着敖昱几步远就跪了一地。
“都是一条路上的……怎么?想去崎州牧马?”
崎州基本上就是江湖世界陇西的情况,西域商人进入中原的第一站。
“嘭!嘭嘭!”地上出现了八个磕头如捣蒜的使者。
敖昱没到碌州时,这些屁大点的小国, 让三胡揍得此起彼伏地亡国,他们王室男人的作用就是不断的逃亡和复国, 女子的作用则是和亲或被抢(好看的男人有时候也一样)。能抱住一个部落的大腿, 方才能活得长点。
敖昱平定了草原,他们才是真正地过上了好日子,扒着丝路吃得满嘴流油。使臣入京, 敖昱也从不阻拦。
林清安讲得实在简略,敖昱能听出这事儿对太子的威望是个打击,毕竟是献给他的妃子——无论是有人劫持还是公主与人私奔,但男人吗,他三妻四妾理所应当,但妻妾给他戴绿帽子绝对是奇耻大辱。
这事情更深层的,是在威胁敖昱。毕竟西域挨着北胡三州和草原,他们要来京城见皇帝,不就是得从三州过来吗?
就是……想拿这件事威胁敖昱的人,他是不是没搞清楚局势?
“看来也不是蠢货。”都跪得很干脆,没一个梗着脖子大言不惭要挥军南下的,所以敖昱就更不理解了,“你们来干什么的?”
“……”没人回答,八个人都努力想把脑袋塞进金銮殿地砖的砖缝里去。
敖昱一脚踢在一位使臣的肩膀上,把这人踹了个歪栽,这人依旧一声没吭,赶紧跪好。看来这是死也不会开口了。
“六侄子,人都是你带来的,怎么回事儿?”
景王抿紧嘴唇:“……”
这件事吧,来自双方在基础认知上的误会。
目前在场的使臣,都出自西域大国。这没错。被敖昱认为是鼻嘎小国的他们,在西域这个地区,确实是大国。毕竟看事情得是相对看啊。
西域现在与碌王的三州接壤,丝路的一端被碌王把持,敖昱和小月亮通过丝路赚取了大量财富。没错。
碌王是大梁的藩王,要听命于大梁的皇帝,景王是他的王侄,和皇帝更亲近,与碌王的身份大体相当。这个吧……从书面上看,也没错。
大梁拥有远超于三州的国力、军力,毕竟碌王拥有的,只是大梁的三州之地。所以,三州远远弱于大梁。这个确实没错,体量摆在那里,三州确实弱。但这个前提是大梁真的能来一个举国动员,而敖昱看着他们动员一动不动,等着他们集中举国之力来打自己。
(皇帝:朕做不到啊,实在做不到啊!)虽然他已经悄默默地在碌州到京城这一线上增兵了,但三州的动员能力比中原快得多,而且许多地方几十年没打过仗了,军士的训练松弛,吃空饷严重,真打起来……最后谁赢说不准,但前期他们八成得迁都。
于是,远离朝堂的西域使者们,错误估计了朝廷对三州的统辖力度。大梁朝廷很温和,对他们的态度很恭敬,可以说是予取予求。让他们认为,可以借助朝廷的威势,钳制碌王,从大梁、从碌王得到利益。
景王那边就想得更美了,他与他的下属们,包括悦屏袭都认为,碌王一定不希望西域混乱。这些使者所在的国家都是丝路要冲,他们若团结起来,就等于卡住了三州的命脉。理论上确实也没错。
他们想把寻找公主的事情塞给敖昱,还想用这些使者表现一下他们在西域的力量——别看我们远离西北,可我们依然能在千里之外制约这个藩王!最好的结果,甚至能在朝堂上收回一个州。
结论,无数理论上正确的条件相互累加,让景王和西域使者们,得到了严重错误的认知。两边都以为对方很强大,能成为他们的助力。
结果敖昱的两个巴掌和几下跺脚,把两边的美梦都给打散了。
跪得很快的使者们:景王怎么一声不吭?让你们大皇帝下令啊?
懵逼了景王和景王一系:使者们这就完了?直接开口用商路和开战相要挟啊?
其他大臣:呃……不知道该说什么,但莫名有些爽到。
“陛下!碌王欺辱藩属!殴伤使臣!毫无藩王之德行!”突然站出来一个大臣,“陛下,我大梁一向以仁德广施天下,陛下以属国为子,属国视陛下为父,碌王此举,怕是会伤及属国之心。陛下,为安天下心,还请给诸使臣一个公道!”
这位跪下来了,虽然局面不大对劲,但这确实是原本商量好的说辞。
但是,这位大臣带头跪下后,其他大臣却没跪得这么快。
碌王虽然行动确实是暴躁了,但他是扬了国威的。这和说好的,碌王投鼠忌器,进退维谷之时,完全不一样啊。就算要处罚碌王的暴虐,也得等使臣都不在了再说。他们现在跪下要求处罚碌王,那不是灭大梁的威风吗?
他们是景王一派,又不是卖国贼,况且景王也没跪。
现在进退维谷的,是景王。
站出来的这位,是户部侍郎季高粱,前礼部尚书季高渊的弟弟。
户部尚书方乾虽然是皇太子的人,但基本让季高粱架空。
季高渊已经请辞了,全家都准备回乡——现在有人跟他们家年轻一代打招呼,都会问“你让女人打哭过没?”还有那缺德的闲人,会堵在季家子弟出门的路上嚷嚷“打不过女人的季家人来啦!”
这且得等上几年,风声过去了,他们家才能重新出仕。
季高粱发展得不错,已经分家出来,没住在季府里,虽也受到了牵连,只是不至于也全家回乡,但碌王等于他家死仇。
之前景王集会,他最为积极。
众人也都很同意,在皇帝有心回护的情况下,这大概是攻击碌王的唯一机会了。
“诸位使者也需明白,碌王残暴,心胸狭窄,诸位如今已与他结下仇怨。诸位无须委曲求全,在陛下面前,坦言其害便可!”
季高粱也不是真的找死,从他的角度,他认为成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——他将西域各大国的战斗力下调了一些,可依旧认为,他们是可有一战的。并且,他依旧站在中原的思考方式上,思考西域的外交问题。
之前这些使者的表现,也确实一个比一个彪悍,一个比一个好战。
中原的多数文官是不想打仗的,和谁都不想打,边塞离他们甚远,打仗耗费国家财政。抛弃三州也是因为这个,每次打仗,耗费粮饷人命,除了让武将得军功,对国家(和他们自己)没有丝毫的好处。
碌王现在凶悍,但他平定三州和草原后,建立了许多产业,碌王夫夫奢靡享乐的钱财都是这么来的。季高粱不信,碌王面对损失会无动于衷。
大臣们各怀心思,有人跟在季高粱身后跪下了,但不算多。
太子站出来了:“父皇!王叔虽有惊驾之嫌,但季大人所言之罪委实过了。”
他虽然说敖昱惊驾了,实际是想着敖昱的。地上芙兰正使,眼看着就要不好了,皇帝高坐金殿,碌王直接当场跺死一个人(踩断肋骨,戳进肺了),他确实惊驾了。
至于什么残暴之类的,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情,罚也不能当着外邦的面,让自家刚刚威风霸道的藩王,在外邦面前获罪,还让外边威胁自家藩王,这成什么了?
这属于拿轻放重。
“太子所言甚是。”
“皇兄所言甚是。”景王反应过来了。
碌王对待所有的使者,都肆无忌惮。他要么是真疯子,要么就是,这些使者对他没有丝毫意义。使者们也恭顺得彻底不要了脸,这说明碌王的威胁是真的。
而且,他见到了悦溪,和他谈过。他不认为能够让那样一个男人倾心相爱,生死不离的是一个疯子。
“太子所言甚是,皇兄,是臣弟莽撞了。”
爱哭鬼,这次可一直没哭,他十分乖顺地认错了。
“王弟性子直爽。”皇帝笑了笑,“使臣们也累了,下去休息吧。”
使臣们却不敢从地上爬起来,看了一眼敖昱,跪地上,膝行出去了。那芙兰的副使最惨,正使是真的不行了,还是皇帝挥手示意,上来了两个殿前将军,把人给抬下去了。
这俩殿前将军抬人的时候,都忍不住看敖昱——碌王这个情况,可算是武将的巅峰了。他们可不认为自己能成为碌王,但若是能在碌王麾下效命,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。
正使刚抬走,敖昱眼泪唰就下来了,他直勾勾看着景王,朝着对方走去。
“王、王弟!你停下!”皇帝又站起来了。
皇帝将敖昱叫进京城,确实是为了给皇太子增添助力,可是,他也没想过彻底搞下去景王。
景王才是真正的“一传旨使者可矣”,他的一切权力都来自皇帝,皇帝一句话可定他的生死。
皇帝只是犯了很多皇帝年纪大了之后的老毛病,不想认老,既想让儿子们展现才华,却又嫉妒甚至恐惧他们的年轻与强壮。
他想要的,是朝政的平衡,是儿子们的听话。
现在皇太子就很听话了,他希望景王得到敲打,也变得听话,但不想景王被敲死。
“哥哥,你儿子欺负我。”敖昱说着,还是哭哭啼啼地朝景王走去,“他算计我,我招他了?我刚刚补了婚仪,本是高高兴兴上朝的,你有毛病吗?”
【宿主!你不一定打得过他!】苹果醋嗷嗷叫。
大黑鱼虽然久经沙场,可景王是主角攻啊,他在这个世界单打独斗能排进前三。现在的小月亮大概都要被打败,毕竟小月亮目前为止还没经过训练 ,更重要的是,小月亮他没在啊啊啊啊!
【宿主!你要冷静一点!】
【知道。】
景王:“……”
这位王叔是真的不讲规矩,在朝堂上有这么说话的吗?虽然谁都看见了是他带使臣进来的,但没有证据,就不能说使臣的事儿是他主使的,更何况他刚才都反过来捅自己人刀子了,按规矩,这事儿至少在明面上,该过去了。
景王总不能说“我和你王夫打赌,让你吃了亏,他就给我引荐”吧?这是把朝政当儿戏,把金銮殿当赌场吗?他敢说,就欺君之罪。
他不惧与碌王动手的,虽之前碌王在他面前打死了郑房允(已死,死得可真是无声无息)。但他当时只是没想到碌王真敢打死人,碌王当时那个架势,不是打郑房允,就是转头来打安王,他们一群皇族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扯起来太难看。
在金殿上跟碌王互殴……当然也难看。短短犹豫后,景王低头了:“王叔,侄儿一时被外人蒙蔽,错怪了王叔,还请王叔莫气。”
碌王不要脸,他要。
一群文武大臣涌上来,太子也动了,都拦着。
“殿前将军快进来!”皇帝一看,害怕大臣们拦不住碌王,赶紧把殿前将军又叫进来了。
其实大梁的朝廷经常发生战斗事件的……尤其文官,上朝时安然无恙,下朝时打得两眼乌青的情况,时有发生。但基本上文武互殴的时候,文武都收着劲,文臣不会朝死里打,也不会用指甲挠脸,武将也只用王八拳,不会真把沙场上的本事拿出来,可敖昱不是,大臣倒了一片了。
——年纪太大的也不敢朝前凑,都是体力还行的中年人。
殿前武士在大臣们的配合下,还算比较给力,抱腿抱胳膊抱腰,在不伤到敖昱的情况下,把他给制住了。敖昱不知何时也不哭了,只阴沉沉盯着景王。
“景王!快给你王叔道歉!”皇帝坐下了,他急出了一身汗。别以为没听出刚才的话里阴阳,只说让敖昱莫气,这不跟没低头一样吗?多大了,还玩这个?
“王叔,是侄儿错了。”景王向前走了两步,朝着敖昱躬身道歉。
景王道歉,殿前武士们下意识松了劲,果然碌王也顺势放松了,殿前武士们又松了松……
“嗖——!”“啪!”
敖昱拍芙兰正使拍断了的笏板,被朝景王扔去,距离近又太过意外,景王给当头扔了个正着,敖昱本人也紧跟着飞扑而上!
朝堂上乱成一锅粥……
宫门外,悦屏袭闻着浓浓的米粥与荷叶香气。
他自然知道景王要做的事情,同觉得景王这个计策无法解。他不是来看戏的,他是想和碌王合作的。他和失踪的芙兰公主是好友,是真的想要找到公主的下落,但公主失踪这件事很可能涉及芙兰国内,景王的势力伸不过去,自然无从查起。
于是,这次来他就看见了碌王夫比上次更大的阵势。
这次碌王夫夫是骑马来的,没坐那辆六乘的大车,可带着的人却多,后边还拉着两车杂物。
碌王一进去,护军们就掀开了盖着杂物的帆布,眨眼间在宫门外头搭了个小帐篷出来。
这自然是不允许的,可守门禁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也没敢上前阻止。
众人清楚地看见,外头拿进去了地毯、桌椅、矮榻,还有香炉、点心、果盘。
在马车上等人的悦屏袭本不在意,但耐不住悦有钱一直跑出去看,看完了又咬牙切齿地回来同他讲。又过了一会儿,碌王府那边在外头架起一口大锅,开始熬粥了,熬完了又分发给同在这儿等着的各府下人。
景王府的没要,但寒天冻地的,这荷叶粥的味道确实暖。悦有钱就又开始说酸话了——这孩子哪儿都好,也机灵,可就是总惦记着悦屏袭跟别人比,非得比别人强。
下朝的朝鼓响了,悦屏袭出了马车,他那位堂兄戴着幂篱,也从那个小蒙古包一样的帐篷里走出来了。他身姿颀长,肩宽腰窄,风吹纱摆,飘飘似仙人,古人的韵味儿都在他身上了。
悦屏袭不想看他的,可眼睛不知不觉自己就瞟过去了,因为他就是好看啊,看不见脸,也是仪态翩然。这和好恶都无关了,只是纯粹的赏心悦目。
总算渐渐能看见宫里出来的众人了,悦屏袭的眼睛总算能从那边拔出来了。呃……这是什么情况?
景王提着蟒袍下摆,跑在第一个。
碌王也提着蟒袍下摆,追在第二个。
后边一群大臣在追,风声传来,依稀能听见“景王快跑”和“碌王息怒”
悦溪:“剑来!”
护军递剑,“呛啷!”一声,长剑出鞘。
悦溪本来就站在接人的最前边,他斜跨出一步,彻底挡住了路。
“堂兄,咱们别掺和。”悦屏袭见势不妙,过去想拉人。悦溪头都不回,白光闪过,已是反手一剑削了悦屏袭发冠。对付悦屏袭,不需要经过训练。
头发和发冠落下,悦屏袭吓得连退几步。景王到了门口,见状也是大惊,悦溪已经挺剑直刺。
他力量速度都差,但他持剑在手,肆无忌惮,景王手无寸铁,颇多顾忌!
剑鸣如龙,破空而至。景王侧头躲过。剑势圆滑,从刺变抹,景王真没想到悦溪真抹他脖颈,匆忙间举笏板硬挡。
“铛!”悦溪力量弱些,可确实太近,景王还是觉得脖颈一痛。
他背后传来破空声,景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趁着悦溪刺剑的空隙,他朝侧边扑出,团身打了两个滚儿,总算是冲到了悦屏袭的身边。
敖昱也站在了悦溪身边,正在穿靴子——刚他拿靴子扔景王来着。
悦溪提着剑,看了敖昱一眼,笑出了声。过去这动作都是他做的。
景王站起来,脖子疼,后背也疼。他滚的时候,悦溪没放过他,在他身上刺了两剑,没要他的命,但够他受的。在他身边悦屏袭披头散发,一头黑发仿若狗啃参差不齐,毕竟悦溪那一剑可没给他找齐。
“王叔!你还不够吗?!”景王怒了。
“打——!”
“得令!”
苹果醋:打!打!打!
天道:……
景王个人战斗力确实不弱,但他的护卫也是真比不过碌王府的百战之士,更别提现场敖昱指挥,小月亮扔了幂篱抓着长.枪.加入战团!
禁军们:“……”我们就站岗的,我们啥都没看见。
累死累活追过来的文官们决定离远点,别让血溅他们身上。
喜笑颜开追过来的武将们都在抢前排,精彩啊!
让所有看热闹的人没想到的是——貌玉公子原来这么能打?在把景王府所有人都打趴下后,他单打独斗,和景王打了一个不分上下?虽然,他力气不足,景王有伤在身,最初也没敢下重手,但这身手已经十分不错了。
“小月——亮!”前两个字出来,小月亮瞬间闪开,景王后退,但这点时间后退的距离却哪够?无数石头没头没脸砸来。
这都是护军用甩石鞭扔出去的:小时候放过羊的都会这招,用绳子把石头甩出去,又快又准,主要是赶狼的,有时候也打鹰。
景王挨了两波石头,终于对方停手了。
景王看着碌王将幂篱给悦溪戴上,两人各自上马,如来时一样手拉着手,带着他们的人离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