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明的胸口被小怜的泪水浸湿。
哪怕之前已经有所猜测，心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和打算。
但等她真正出现在面前时，她的另一个女儿还在她怀里撒着娇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，想到这些年受到委屈，心里的防线瞬间崩溃了。
既然如此，还不如从她的世界里消失，永远不要再出现。
小怜哭声渐息，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泣，后背一下一下地抽搐着。
程明拉开小怜的身体，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庞，小黎拿出纸巾擦了擦她脸上的鼻涕和泪水，担心地问道：“小怜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对不……起，让你们担……担心了。”
声音哽咽的小怜抽抽噎噎、语不成声。
赵磊急匆匆地追了上来，他的情绪也有些不稳定。但他毕竟是哥哥，也经历不少事情，上一次流泪还得追溯到去年他动手打人被退学的夜晚，坐在门口前台阶上，在夜色中偷偷抹眼泪。
“回去吧，回我们的家。”赵磊佝偻着腰，拍了拍小怜的后背说道，言语中有些失落。
“我们先打车回酒店吧。”
暂时没什么吃晚饭的心思，小黎扶着小怜回屋歇息。
赵磊靠在墙边，蹲下身子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，叹了口气说道：“程明，我突然有点想喝酒了，你呢？”
“我可以陪你喝一点，不过在这之前，我们得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。”
买了几罐啤酒、瓜子和酒鬼花生，直接坐在店外头的鹅卵石花坛上，在聚集了一堆蚊子的昏黄路灯下吃喝起来，拧开拉环，举杯相碰。
赵磊抿一口酒，问道：“我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？等小怜再长大一点，再带她来会不会好点？”
“也许吧，但小怜也不小了，就算等上一年、两年，可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，说不定她到时候就不住这个地方了。”
“我也是怕这个，所以才趁着这个暑假来找她，早知道我一个人来就好了。反正迟早都是要见一面的，比起她以后带着那个孩子出现在我们面前，还不如我们来找她，现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。”
“有问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联系家里吗？为什么改名字？为什么突然寄了一笔钱回家？那个叫白璐的女孩子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程明把他也是赵磊最想问的问题全都抛出来了。
“都没问，虽然想问，但是问不出口啊，话全都堵在喉咙里。不过这些问题不用问我们也能猜个大概……”
“是啊，看白璐的年纪，应该是她怀了这个孩子后就没钱再寄回家里，不能正常上班工作，生了孩子后养孩子更花钱。当然，孩子他爸是谁就不清楚了，可能是某个始乱终弃的渣人，也能是某个大老板。”
白初慧的年纪应该与老妈相仿，虽然对老妈有点失礼，但白初慧看起来确实比老妈年轻很多，风韵犹存，老妈生了闹闹和晓晓，腰变粗很多了，已经整天唠叨着减肥和工作了。
“都不重要了，我们明天就回去吧？留在这里也没其他事可干了。”
“那就坐明天一早的车回去吧。”
旅游的好心情是没了，早上还在吃喝玩乐呢，晚上就……
把酒喝光，又去小餐馆里打包了饭菜给小黎和小怜。
程明敲门喊道：“小黎，是我。”
“哥哥，嘘，小声一点。”
程黎拉开一小道门缝，把手指竖在唇前。
“小怜呢？”
“哭累了，刚刚睡过去了。”
“满嘴酒气，哥哥你们喝酒了？”小黎捏着小鼻子问道。
赵磊尴尬地挠了挠头。
“就喝了一点点，这是今天的晚饭，都是你们爱吃的菜，你趁热吃吧，小怜的话，等她醒了再说吧，现在叫醒她，她也没食欲。”
小怜睡得蛮香，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，倒没像程明想象中那般抓着被子，发出痛苦挣扎的梦呓，应该是在做一个美梦吧。
漫漫长夜也不知道如何度过，无所事事的程明和赵磊大眼瞪小眼。
“再去喝点酒？我想一醉睡到天明。”赵磊提议道。
“别再喝了，明天还得早起赶车呢，附近好像有一个网吧，要不我们去那里看看市场，顺便打发时间。”
程明把自己的手机留给小黎，有事情就打赵磊的手机。
“小怜就交给我照顾吧，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两份夜宵。”程黎拍着胸脯保证说道。
今天白天逛街时，路过学校前的小卖铺时，程明也会进去看看，里头有没有卖英雄杀的卡牌，正版的不一定有，但大部分都在卖着盗版卡。
“程明哥……”
赵怜突然大喊一声，坐起身来，伸手朝着空气抓去。
“我哥不在，和你哥一起出门了，怎么？你梦到了我哥吗？”小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道，“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，要不我打个电话催他们一下。”
“嗯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……”
赵怜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，握紧后松开。
“喂，是小怜的哥哥吗？小怜醒了，哦，你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吗？”
“小黎，等一下，能先别挂电话吗？”
“哦，想和你哥讲话吗？拿去吧。”
小黎把手机递给小怜。
“谢谢，哥，是我，我的身体没事了，对不起，让你操心了，能把手机给程明哥。”
“哦哦，程明，我妹有话和你说。”
“小怜，你的身体还好吗？”
“程明哥。”
“嗯，我在这里。”
“程明哥。”小怜再次喊道，笑意盈盈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，我就是想叫叫你。”
小黎抢过手机喊道：“哥哥，我要吃绿豆汤，冰的。”
“小怜呢？”
“随便就行。”
“你没吃晚饭呢，不能随便。”程明板起脸说道。
“那我就和小黎一样。”小怜望向小黎说道。
“别模仿我啊。”
“至少再吃一碗云吞吧。”
“都听程明哥的。”
“哥哥，我也再要一碗云吞。”
“是是，那我挂了。”
总算结算了通话。
“你怎么睡醒之后，张口闭口程明哥，有这么喜欢我哥吗？”小黎狐疑地问道。
“嗯，最喜欢了。”
“诶诶诶！你是不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，再加上被水淋，发烧了，把脑子搞坏了，你可不会说这种话啊。”小黎把手横在小怜的额头上，不烫，没发烧啊。
“可能吧。”
“你现在不伤心了吗？”
“大哭一场之后就好多了，也想通了，让大家看到了我丢脸的一面呢。”
“总感觉现在的小怜不太像小怜。”
小黎托着下巴打量着小怜。
“你的错觉，我就是我啊。”
“夜宵来咯。”
程明和赵磊提着夜宵进屋。
小怜的眼角还有些红，脸上沾着泪痕，不过面色红润，整个人看起来还蛮有精神的，看来是没有大碍了。
“程明哥，能喂我吃吗？”
小怜双手交叉，用期待的小眼神望着程明。
“我也要哥哥喂。”程黎不甘示弱地喊道。
“我来喂你吃吧。”赵磊自告奋勇地说道，“自从你自己会拿筷子吃饭以后我就没喂过你。”
“不要，我就要程明哥喂。”
小怜双手捶着被子，脚后跟踢着床板，发出「咚咚咚」的响声，开始撒脾气。
这么爱撒娇的小怜还是第一次见，平常都是小黎会闹性子的，是因为白初慧和白璐吗？
“好吧，我来喂你总行了吧。”
“那我先去洗澡了，在网吧里沾了一身的烟臭味。”赵磊露出苦笑，拍了拍程明的肩膀说道，“我的妹妹就麻烦你了。”
能被小怜依赖，程明固然高兴，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赵磊。
程明坐在床沿边上，端起碗，用勺子舀起一个云吞，在嘴旁吹了吹气，再递向小怜的嘴里。
“啊。”
小黎在一旁把嘴巴张得老大，等待临幸。
程明也不能放着她不管，只好也喂给她一个云吞。
小怜突然抓住程明的，一口咬住了程明的嘴。
小黎瞪大眼睛，急忙咽下云吞，推开了两人。
“你在干什么啊！”
“饿了。”
“就算饿了也不能逮着东西就咬啊，你睡醒了之后就变得很奇怪，要不要去看一下医生？”
“不用，我现在很健康。”
程明把云吞喂给小怜，小黎又咬上了他的嘴，这回轮到小怜将他们分开。
小黎理直气壮地说道：“我也饿了。”
“你们到底在玩什么游戏啊，能好好吃夜宵吗？都自己吃，我不喂了。”
程明久违地拿出哥哥的威严。
“都是你的错。”小黎瞥了小怜一眼说道。
“明明是你的错吧？”
小怜连汤都一并喝光，把碗勺放在床头柜上，搂着程明的脖子，在耳旁轻语道：“程明哥，我来找你了。”
程明瞳孔紧缩。
这句话，程明听过了无数遍。
去火车站接小怜，带着行李来找他时，说的第一句话。
或是提着食材，打开租屋的第一句话。
是偶然吗？随口一说，还是……
“小怜你……”
“我怎么了？”
“不许说悄悄话！果然有猫腻，小怜从刚才起就变得很奇怪，你是被鬼附身了吗？”
程黎也搂着程明的脖子，整个人挂在程明的背上。
“有吗？”小怜歪着头反问道。
“程明，我洗完澡了，你去洗吧。”赵磊喊道。
小怜立刻松开了程明的脖子，在床上躺好，小黎得意地朝着小怜吐了吐舌头。
“哦，那我去了。”
程明甩了甩背后的小黎，她还是不松手，只好背着她回隔壁房。
小怜请求道：“哥，能喂我吃一口绿豆汤吗？”
“好！”
赵磊瞬间恢复精神，激动地搓着小手。
喂了一口后问道：“够甜吗？不够可以再加糖。”
“够了够了，剩下的我自己吃就好了。”小怜接过了碗勺，问道，“哥哥，那个白璐是我们妹妹吗？”
“应该是吧。”
“没想到我也当姐姐了呢，哥，你恨妈妈吗？”小怜小口地喝着绿豆汤问道。
“以前是恨的，现在的话，无所谓了，没有她，我们的生活也照样继续。”
“我也一样，今天之前是恨的，认识程明哥真是太好了。”
“是啊，没有他，没有学上的我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呢，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他才好。”
“报恩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，我会和小黎做一辈子的好朋友。”小怜转着碗说道。
程明去浴室里洗澡，程黎就在程明的床上滚来滚去，两兄妹想的却是同一件事情。